只見風絮面色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波瀾。
慶帝手中把玩著茶杯,那茶杯在他手中緩緩轉動,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身居高位已久,慶帝隨意散發(fā)的氣勢都能壓的人喘不過氣。
他將茶杯穩(wěn)穩(wěn)當當地放下,而后向著風絮招了招手,動作雖然沉穩(wěn)內斂,骨子里卻是霸道至極。
風絮并未挪動分毫,依舊穩(wěn)坐于原處,只是身形仿佛不自覺地緊繃了一瞬,她帶著幾分警惕,聲音平穩(wěn)卻又透著一絲疏離:“做什么?”
“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想見他?”眼見著風絮打定主意不動,慶帝起身朝她走了過去。
“……想見就見了?!眲倓傉f的堅定,此刻慶帝身形幾乎將她罩住,害怕慶帝發(fā)瘋,風絮往后撤了半個身子。
慶帝伸向她側臉的手一頓,隨后嗤笑一聲撫上她的鬢發(fā),“這么害怕啊,昭昭?!?/p>
“這么害怕還開口,嗯?”慶帝唇角上揚,眼中卻沒有波瀾。
“你……”風絮眼睫顫的厲害,腰肢因為被迫抻開,也跟著抖,最后被迫貼在慶帝靠過來的肩膀上。
慶帝唇角噙著一抹笑,輕輕撫上她方才還閃躲的臉頰。
那手掌寬厚而溫熱,似是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一點點逼近,直至貼覆在她的側臉,仿佛要將她剛剛的躲避視作一場無關緊要的小玩笑。
“是因為神廟那天你們見了一面?”
“不是這個?!钡降资悄膫€,風絮沒說,有些狼狽地想偏頭避開慶帝越湊越近的臉。
“他有何獨特之處,竟值得你非見不可?”他微微傾身,伸手輕握住風絮的手腕,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
再也無法承受這份突如其來的親近,風絮鼓起勇氣,輕輕向前一推,試圖掙脫這令人心悸的距離。
明明力道小的不行,慶帝卻順著她的力道往后推開。
“非見不可?”慶帝低聲笑著再次重復。
風絮將那三分氣惱瞬間放大至十分,帶著滿心的不甘與倔強,直面慶帝那居高臨下的目光。
她感覺眼眶一陣發(fā)燙,似有淚意在醞釀,卻強行壓抑著,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要見。”
聲音雖輕,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堅定,仿佛是破釜沉舟的決絕,在這寂靜的氛圍里顯得格外刺耳。
至少,慶帝覺得刺耳極了。
也好笑極了。
他依舊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摸了一張帕子,對折了兩下,感覺到風絮的抗拒,他沒再靠近,只放在桌邊嘆了口氣,妥協般松口:“那就見吧?!?/p>
仿佛方才所有刻意的阻止,都是假象一般。
可風絮袖子里的手,到現在都在打顫,哪里能自己拿著帕子拭淚。
他的一番動作,襯得風絮的言語都顯得無理取鬧起來,她不喜歡慶帝這種好像寬容,卻不拿她當人看的樣子。
眼看著慶帝還穩(wěn)坐在原地,風絮心底努力平復著情緒,吸了吸鼻子,轉向他:“你不走嗎?”
“用完午膳再走?!睉c帝答。
“可太后娘娘午膳后要見范閑。”風絮抿嘴。
“不會太長時間,范閑已在寧才人那邊用膳了。我差人給侯公公說一聲,等從太后那邊回了,就讓他帶人來這?!睉c帝說完,給她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袖口。
一頓飯吃的風絮坐立不安,等慶帝甩袖離開,風絮才舒了口氣。
范閑這邊勉強咽下大半米飯,拍了拍撐的溜圓的肚子,這才朝著太后宮里走去。
一路上范若若都在心里記著路線,兩人沒等到太后的召見。
侯公公臉上帶著幾分尷尬,強撐著開口:“太后的意思,跪吧?!?/p>
范閑滿臉疑惑,連見都不見就讓他跪在這,還想爭辯兩句,見侯公公急的擺手,這才無奈:“算了,看在歲數大的份上?!?/p>
二人依言跪在廊道上,還在疑惑跪這太后看不看得見,就見洪四庠穩(wěn)步走過來。
范閑:“這?”
侯公公怕他再說出什么驚世核俗的言論,先一步開口介紹:“這位是,洪公公?!?/p>
范閑眼里暗光一閃,想到老師費介說過慶國兩個大宗師,除了流云散手葉流云外,另一位傳言就是這位身為南慶太監(jiān)總領的洪四癢。
洪四庠將太后之意轉述完畢后,那番話語一直在范閑腦海中反復盤旋。洪四庠提及的本分,是君臣之間那份不可逾越的本分。
而不是因為什么所謂的年長——
范閑想到自己之前說的話,眼睛瞪大,幾乎要原地跳起來,老太太在里面都能……聽到?
話說到一半時,范閑猛然驚覺——并非被遠處的老太太聽到,而是意識到眼前這位面無表情的洪公公早就已經盡收耳底。
一瞬間,范閑的心頭一緊,目光不由自主地與洪四庠四目相對,對方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眼底沒有半分笑意。
甚至瞥了他一眼,警告他,在宮里還是謹言慎行些好。
范閑心里緊張的倒不是年長的言論,更多的是他跟范若若剛剛說的話,這位到底有沒有往心里去呢?
當洪四庠語重心長地叮囑他要好好對待婉兒時,范閑在心里過了幾遍后,才一個勁地往別的話題上轉。
片刻后,范閑迎著對方的目光,坦然直言:“對一個人好,若是沒有發(fā)自內心,再刻意的好也是無根之萍?!?/p>
這也是范閑耍的小聰明。他與林婉兒的婚事,二人雖心知肚明,但現下關系微妙的很,每句話都盡量不出錯的好。
范閑想到風絮心就跳的像兔子一樣,自然不愿在言語間露出任何破綻,讓這本就復雜的局勢再添變數。
他這話雖說的討巧但重在真心,畢竟他眼中的珍視做不了假。
不過這些對洪四庠來說意義不大。
所以洪四庠淡淡道:“只盼你好生記住自個說的話?!?/p>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范閑起身往回走了兩步后,想了想又轉回去,故意揚聲問道:“洪公公您是四大宗師之一嗎?”
如他所料,對方沒有傳來只言片語。
他也沒失望,轉身準備離開。
殿內太后嘆了口氣,對洪四庠嘴里描繪的范閑的真心嗤之以鼻,“真心這東西,能夠有多久???”
隨后更是在言語間表達了對范閑的眼熟,以及不喜。
年紀大了,太后想不出來,最終只歸結于沒有眼緣上。
不再細想。
一個京官庶子罷了,原來給昭昭尋婚事時,這樣身份的人她看都不看,更何況還背著濫情的名聲。
她自是不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