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在想什么?”陸鳴和陸爭一左一右坐在帳內(nèi),沒一人敢去打擾沉思中的宋墨。
“他見過竇四小姐嗎?”
“沒有吧,往年將軍回京師我倆都在,沒聽說這號人?。俊?/p>
陸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難道在夢里見過?”
陸爭狠狠拍了一下陸鳴的腦袋瓜子,怒斥道,“你也偷偷看話本了?”
宋墨擰著眉把現(xiàn)在的情況梳理了一下,壽姑說過澄平二十七年慶王會謀反,而這一世自己自斷忠孝鴛鴦雙刀,是打算擁立慶王謀朝篡位。
舅舅的死疑點重重,他還不能就這么草率的就走上這條不歸路,他不僅要為舅舅洗刷冤屈,還要留著性命去找壽姑。
他又仔細想來當初若沒有壽姑在一旁不斷同自己分析局勢,他多半也會心如死灰的走上一樣的道路。
如今若不及時收手恐怕真是要親者痛仇者快了。
思及此處,他招手將陸爭和陸鳴叫了過來,“陸鳴,你去石洋河畔把我折斷的忠孝鴛鴦雙刀想辦法恢復如初?!?/p>
“陸爭,你跟我一起帶著舅舅的遺物入宮面圣?!?/p>
陸鳴驚愕道,“將軍都走到這一步了,還去見皇帝不會被當場誅殺嗎?”
“所以是去負荊請罪?;实劭丛诰司说拿孀由?,不會對我趕盡殺絕?!?/p>
將軍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信任皇帝了,陸爭和陸鳴面面相覷,只能低聲應道,“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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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風寒入體要想痊愈不能操勞,會留下病根的。”
妥娘把煎好的藥放在一旁,伸手拿過竇昭手上的賬目。
竇昭咳嗽了一聲,喃喃道,“府中大小事務都離不得人,我也是沒辦法?!?/p>
妥娘從懷中掏出一包蜜餞,放在桌面上。
竇昭皺著眉喝干凈黑糊糊的藥湯,這才拆了蜜餞含進去一顆。里面墊著蜜餞的糖紙下隱約寫著字。
竇昭翻過來看了,隨手便丟進燃的正旺的火爐子里。
“城外的定國軍退了,過剛易折,那位將軍似乎是開竅了。”
皇位更迭,京師必定陷入混亂,身逢亂世苦的是百姓。
妥娘不懂這些,只是低聲抱怨道,“都說外頭正亂著,侯爺還往煙花柳巷里跑,府中大小事務是一點都不管,就連你病了也都不聞不問?!?/p>
竇昭搖了搖頭,“我是知道他脾性的,他天生散漫慣了拘束不得。妥娘你該想想好的,比起那些下不來賭桌的紈绔,侯爺已經(jīng)很好了?!?/p>
妥娘并不買賬,“你慣會安慰自己,有些事可不是這么比的?!?/p>
竇昭轉(zhuǎn)頭看向外面愈來愈大的風雪,“人總是要往前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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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頂著一腦門子的雪,都快成一個雪人了。
顧玉站在廊下看過去,不由得感嘆道,“還好是他宋墨,自小在軍營里摸爬滾打皮糙肉厚的,換個世家公子早倒下去了。”
說完他便冷得打了個噴嚏,于是趕緊攏了攏自己身上的披風。
秉筆太監(jiān)王格默然不語,只是轉(zhuǎn)頭看向御書房內(nèi)。
直到里面?zhèn)鱽磔p微的一聲咳嗽,王格立馬走到門邊去,接著里面便傳來皇帝聽不出情緒的一句,“王格,讓他進來吧?!?/p>
顧玉松了口氣,幾步跨進雪里,把跪著的宋墨拉起來,拍拍他身上的雪。
宋墨的手指有些僵硬,他用力的握了幾下然后伸手從懷中拿出的定國公的半截戒尺,大步走進御書房。
臨到門口,經(jīng)過王格身邊,“世子想通了,是最好的?!?/p>
宋墨側(cè)頭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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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墨被革了軍中的職務。
因為在雪里立著一日,還感染了風寒。他自覺身體沒什么大礙,但是顧玉不這么想。
他撩開簾子,從懷中掏了一錠銀子扔給正在駕車的陸爭,“繞路去藥鋪給你們家世子,買點藥吧。”
宋墨伸手攔了一下,“我差這點銀子?買點藥花不了這么多錢?!?/p>
“余下的,給陸爭買酒喝行不行?你這么摳,到底是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隨???”顧玉看了看陸爭,朝他揮了揮手。
陸爭得了宋墨的點頭這才轉(zhuǎn)過身去駕車。
“這軍營外多的是人情世故?!?/p>
“你怎么就知道軍營里不需要人情世故了?”宋墨覺得有些好笑。
顧玉不與他爭辯,只是自顧自往他身邊坐了坐,“說說吧,你之前那架勢,我爹都勸你不住,是怎么就突然回心轉(zhuǎn)意的?”
“想通了就想通了,需要什么理由?”
“我不信。是誰跟你說了什么話?還是遇上了什么事?總不可能是因為什么人吧?這世上若還真有你在乎的人,你也不至于這么瘋。”
“的確如此,所以我這不是懸崖勒馬了?!彼文灰詾橐獾馈?/p>
顧玉猛拍了一下大腿,驚道,“什么!”
“是誰?”
宋墨一想到,壽姑在濟寧侯府天天跟魏廷瑜朝夕相處,面色就突然陰沉了下去。
“濟寧侯魏廷瑜人在何處?”
顧玉撓了撓頭,“前日還在邀月樓碰上,聽人說好像宿在那里好幾天了吧。你打聽他做什么?跟你有關系嗎?”顧玉真搞不懂了,“你還沒跟我你到底看上誰了?我好幫你一把啊。”
“聒噪,帶我去找魏廷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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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副藥下去,竇昭的病卻一點好轉(zhuǎn)都沒有,反倒咳得更厲害了些。
今日的藥用了,府里就沒藥了還得去采買。眼下正直隆冬,最是容易染病,藥材短缺供不應求。
妥娘擔心前去城西買藥的小廝空跑一趟耽誤竇昭的病情,于是撐著傘打算去城東的藥鋪也看看。
大雪封了路,馬車不大好使,走到巷子前妥娘便讓馬夫停了車。
她冒著大雪走進平安藥鋪,柜臺前擠滿了人。她好不容易把藥方遞給抓藥的大夫,大夫卻說,鋪里治風寒之癥的麻黃都賣完了。
這已經(jīng)是城東最后一家藥鋪了。
妥娘有些沮喪,戴好兜帽準備回府邸,卻在自家的馬車前看見一個身姿板正腰佩長刀的黑衣人,像是軍營里出來的。
妥娘謹慎的走向前,詢問道,“這位小哥,有什么事?”
陸爭盡可能的放輕自己的語氣詢問道,“這可是濟寧侯府的馬車?”
本來不想招惹麻煩,但今日出來得急,調(diào)用了平日濟寧侯慣用的那輛馬車,現(xiàn)在想裝糊涂都不行。
“正是?!?/p>
“是侯夫人病了?剛從藥鋪買多了些藥,代我家世子贈給夫人一點,希望夫人早日康復?!?/p>
妥娘想起剛進藥鋪時,確實看見這個小哥剛出來,她順著陸爭的眼神看去只看見了立在馬車前的顧玉。
云陽伯的嫡長孫,云陽伯素有賢名,顧玉雖跟濟寧侯府算不上親近,但也是點頭之交。只是這面生的世子是誰?她當真不知道。
但小姐的病拖不得,她還是伸手接過了藥包。
“還不知是世子的名諱,改日我家侯爺一定登門道謝?!?/p>
陸爭輕咳了一聲,“英國公府宋墨,我家世子剛回京師,正想去濟寧侯拜訪侯爺。”
弒父殺弟的大魔頭宋墨?妥娘踉蹌了兩步,想追上去把藥還回去,但陸爭腳步飛快早就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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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濟寧侯夫人身邊的人你怎么會認識的?”顧玉不解的問,但宋墨只是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回話。
顧玉怒了,“怎么這次回來,感覺你心里藏了不少事。”
宋墨涼悠悠的看了他幾眼,低聲道,“你若不能守口如瓶,我便不告訴你?!?/p>
顧玉湊到他跟前,豎起耳朵,連連保證,“不會,你跟我這交情,我出賣自己我都不會出賣你?!?/p>
宋墨掀了掀嘴角,“我見不得魏廷瑜娶了個頂好的夫人,我想讓他和離。”
顧玉一激動撞到了馬車車壁上,“宋墨,你已經(jīng)背了不少大逆不道的罪狀了,還想背一個強搶人妻的?”
宋墨提腳踹了顧玉一下,“竇四小姐與我并無私情,我只是單純看不慣魏廷瑜這個人。”他又在心里默默補了一句,目前還沒有而已。
顧玉哎呦的叫喚了一聲,“你真是瘋了,魏廷瑜這人雖說不靠譜了些,但也沒傷天害理你犯不著吧。”
“此事必須做的隱蔽些不能給竇四小姐添麻煩,你只需要幫我,其他的不要過問?!彼文谅曊f著,顧玉一臉不可置信聽著,想問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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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娘惴惴不安的回到府里,把這事跟竇昭說了。
“都是我不好,要是反應快些也不至于招惹麻煩。那宋墨弒父殺弟兇名在外,與他扯上關系可如何是好?!?/p>
冷風灌入肺部,竇昭咳得停不下來。頭昏腦漲的,努力在腦海中搜尋關于這位英國公世子的訊息。
宋墨前些天剛退兵面圣,犯了這么多事情皇上卻什么罪都沒怪下來只是被革職,想來傳言不可盡信,其中應該有不少隱情。
竇昭自覺與那人并無交集,對方興許真是一時好意而已。
“皇上都不曾給他定罪,想來也不真是大奸大惡之人,這情既然已經(jīng)承了,他日想辦法還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