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道里彌漫著陳腐的血腥氣。
蘇九微的指尖擦過濕滑的墻壁,摸到無數(shù)凹凸不平的刻痕。借著裴九章火折子的微光,那些刻痕顯露出真容——全是密密麻麻的"丙申年七月初七",有些用朱砂寫就,更多則是直接用指甲或利器劃出,最深的一道里還嵌著半片斷裂的指甲。
"是祭文。"裴九章的聲音在地道里顯得格外沉悶,"用活人的恐懼當(dāng)墨,刻滿三千遍就能開啟陰門。"
火光照亮前方突然開闊的空間,一座青銅祭壇赫然矗立。壇中央的玉棺泛著幽藍(lán)的光,棺蓋上用金線繡著鳳凰逐日的圖案。蘇九微剛靠近三步,后頸的鳳凰紋便灼燒般疼痛起來。
裴九章突然踉蹌跪地,咳出的黑血濺在祭壇邊緣。血滴沿著凹槽流動(dòng),竟在青銅表面勾勒出完整的星圖——與青銅殘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他苦笑著擦去嘴角血跡,"青蚨主人要的不是《魯班密卷》,而是能激活祭壇的——"
玉棺突然發(fā)出"咔"的輕響。
棺蓋移開的剎那,地宮里所有的刻痕同時(shí)滲出鮮血。
蘇九微死死盯著棺內(nèi)——華服女子面容如生,眉心點(diǎn)著和她一模一樣的朱砂痣。更駭人的是,女尸雙手交疊處放著一本《洗冤錄》,書頁間夾著的正是缺失的皇商案卷宗殘頁。
裴九章突然按住她顫抖的肩膀:"別碰!"
他刀尖挑開女尸衣領(lǐng),露出鎖骨位置的烙印——一個(gè)完整的"叁拾柒"。而在尸體心口,七根青銅釘釘成北斗狀,每根釘尾都綴著細(xì)小的金鈴。
"這是..."蘇九微的銀針剛觸到金鈴,整座祭壇突然震動(dòng)。女尸的雙眼猛地睜開,沒有瞳仁的眼白直勾勾對著她,干枯的嘴唇竟開始蠕動(dòng)。
清虛子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丙申年七月初七,熒惑守心,雙生子時(shí)——"
裴九章一刀劈向聲源處,刀刃卻穿透虛影砍在玉棺上。裂紋蔓延的瞬間,女尸喉間滾出一顆赤紅珠子,落地化作血霧。霧中浮現(xiàn)出二十年前的畫面:
暴雨夜,兩個(gè)嬰孩被并排放在祭壇上。穿太子常服的男人舉起青銅釘,卻突然將其中一個(gè)孩子塞給身后的墨家老者。而另一個(gè)孩子心口被釘入金蠶蠱時(shí),站在陰影里的——赫然是年輕時(shí)的宰相。
蘇九微突然慘叫一聲捂住后頸。鳳凰紋金光大盛,竟在空中投射出未央宮的立體輿圖,紅點(diǎn)正沿著宮道向皇帝寢殿移動(dòng)。
"第七具尸體..."裴九章盯著輿圖喃喃自語,"要在今夜子時(shí)完成了。"
地道深處傳來機(jī)關(guān)轉(zhuǎn)動(dòng)的悶響。
裴九章拖著蠱毒發(fā)作的身體,將蘇九微推到祭壇后方:"鳳凰血脈覺醒需要三個(gè)條件——月圓夜、至親骨血、還有..."他扯開自己衣襟,露出心口同樣位置的北斗釘痕,"換命者的心頭蠱。"
蘇九微的銀簪抵住他咽喉:"你早就知道?"
"我只知道當(dāng)年被換出來的孩子有兩個(gè)。"他苦笑著任簪尖刺破皮膚,"一個(gè)是前朝公主,另一個(gè)..."
整座地宮突然劇烈搖晃。玉棺徹底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豎井。井壁鑲滿青銅鏡,每面鏡子里都映出不同年齡的蘇九微,最后一面卻照出裴九章穿太子冕服的模樣。
清虛子的狂笑從井底傳來:"好一個(gè)局中局!李景明那老狐貍,竟把真太子養(yǎng)成刑部的刀!"
羽林衛(wèi)的火把光亮突然從入口逼近。蘇九微抓住裴九章跳入豎井,墜落中她看見無數(shù)鏡面閃過的記憶碎片:
五歲的裴九章被鐵鏈鎖在密室背誦《洗冤錄》;
李景明深夜將昏迷的孩子交給墨家老者;
而最清晰的那面鏡子里——
宰相緩緩摘下發(fā)冠,露出沒有發(fā)旋的光滑頭頂。
觸底的瞬間,蘇九微壓在裴九章染血的胸口上。兩顆心臟在黑暗中以完全相同的頻率跳動(dòng),她突然明白了周顯喉間長命鎖的含義——
"長樂未央"。
這從來不是祝福,而是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