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臺的銅鈴在雨夜里叮當作響。
刑部新任侍郎沈知白提著燈籠踏過青苔斑駁的石階,官袍下擺早已被雨水浸透。三日前,他在整理卷宗時發(fā)現(xiàn)一冊古怪的《洗冤錄》——書頁間夾著張發(fā)黃的地契,指向這座先帝時期就封閉的樓臺。
"有人嗎?"
推門時,積塵簌簌落下。沈知白突然僵住,燈籠照出供桌上新鮮的酒漬——青銅盞邊緣還沾著未干的水痕,仿佛剛剛有人啜飲過。
供桌下方傳來"咔嗒"輕響。
一枚鎏金長命鎖滾到他靴邊,鎖面"長樂未央"四字被刮去半邊,露出底下刻的小字:丙申年七月初七,子時三刻。沈知白彎腰去撿,后頸突然觸到冰涼的手指——
"別碰。"
素白官服掠過眼角,來人身形清瘦如竹,腰間卻配著刑部尚書的銀魚袋。沈知白抬頭時只看到半張側臉,那人戴著青紗面罩,眼尾一粒朱砂痣紅得刺目。
"蘇......"他慌忙行禮,卻被對方截斷話頭。
"沈侍郎。"面罩下傳出微啞的女聲,"你可知二十年前,有個叫裴九章的人?"
雨聲忽然變大,蓋住了遠處更鼓。
昭明臺三層的密室堆滿青銅匣。
蘇九微——如今已是三朝元老的刑部尚書,指尖撫過某個匣面的北斗刻痕。匣中整齊碼放著七根青銅釘,每根釘尾都綴著褪色的金鈴。
"裴大人臨終前,用這些釘子封印了三十六具尸傀。"她突然咳嗽起來,面罩邊緣滲出暗紅,"現(xiàn)在,第三十七具醒了。"
沈知白這才注意到墻上懸掛的長安輿圖——原本標記腐尸案的三十六個紅點外,墨汁新暈開一點,恰在當年宰相府的位置。
"昨夜西市綢緞莊..."蘇九微推開北窗,暴雨中隱約傳來熟悉的腐草熒光,"掌柜的尸首左手小指齊根而斷,胃里藏著御賜金絲棗。"
沈知白突然想起什么,從袖中掏出那冊《洗冤錄》。翻到某頁時,泛黃的紙面上浮現(xiàn)出朱砂批注:**"非攻非命,青蚨還錢"**,字跡與地契一模一樣。
銅鈴無風自動。
蘇九微的面罩被氣流掀起一角,沈知白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頸側皮膚竟布滿蛛網(wǎng)般的金線,與卷宗記載的千機引癥狀分毫不差。
"您不是已經......"
"死了?"她輕笑,摘下面罩露出完好無損的臉,"誰告訴你,站在這里的是蘇九微?"
密室燭火突然全部轉綠。
沈知白背后的門無聲關閉,墻上浮現(xiàn)出七個水漬組成的字:"子時三刻,玄都觀"。他轉身要逃,卻被供桌絆倒,掌心按到那盞殘酒——
酒液突然沸騰,顯出一幅畫面:年輕時的裴九章跪在雨夜玄都觀,將長命鎖塞給穿緋紅肚兜的女童。而觀外槐樹上,清虛子正用青銅鏡折射月光,照出女童后頸的鳳凰紋。
"看懂了嗎?"蘇九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二十年前被換出來的孩子,從來不止兩個。"
沈知白袖中的長命鎖突然發(fā)燙。鎖芯彈開,掉出粒金蠶繭,遇風化作裴九章的虛影:
"沈大人,你父親臨終前托我照顧你。"虛影指向他腰間,"那枚刑部侍郎印,是李景明用命換的。"
銅鈴狂響中,沈知白摸到官印底部的刻痕——是個"叁拾柒"。
蘇九微的身影開始透明,金線如活蛇游向長命鎖:"第三十七局開始前,去太極殿看看..."
她完全消散的剎那,暴雨驟停。月光穿透云層,照出供桌上多出的一物:
燒焦的《魯班密卷》殘頁,墨跡組成新的預言:
"日月昭昭,熒惑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