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一點(diǎn)點(diǎn)漫過腳下,如同被點(diǎn)燃的報紙邊緣一般擴(kuò)散開來。天,地,樹林,山麓,一切褪去,一切消融,只剩下一片銀白色。純凈的銀白色。
滿月。
月光流入他空洞的右眼眶,細(xì)密的銀色如絲如線,交織溶解,瞳孔的位置,一只銀蝶翩然而起。右臂肩膀處,也滲出同樣的月光。披肩的中長發(fā),是淡淡的粉色。一身紅色禮服,襯得那雙精致的銀色護(hù)肘也像融化開了一般,流光碎影。
月相默默地觀察著來者。
“……是月亮。”紅衣人喃喃。他忽然抬起頭,黑色的眼淚一般的東西自完好的眼睛順著臉頰劃下。
“世界是你在管?”他問道。
不用很大聲。銀白色的世界里只要有他們兩個。月相的背后是巨大的月亮,他浮在空中,頭紗無風(fēng)擺動。
“是我?!?/p>
……好神圣啊。然而紅衣人心中浮出的第一想法是荒唐。
可笑。
“外面在死人。在打仗。在流血。”紅衣人頓了頓,聲音在這個空間內(nèi)格顯得很遼遠(yuǎn),微微的回音彌留在耳畔。
月相沒有開口。
“那你管了什么?”
他罵了句很臟的廓爾喀臟話。但月相聽不懂。他找不著月相的眼睛,于是只能狠狠地瞪著月相眼罩上的藍(lán)寶石。
“……我不懂?!痹孪嘁驗榧t衣人突如其來的兇狠愣了一下,聲音微微顫抖。
……
長久的沉默。
“我們做個交易吧?”月相嘗試著開口。
紅衣人沒有回答,月相就當(dāng)他默許了。月光在一點(diǎn)點(diǎn)減弱,他看見紅衣人胸口處滲出的黑色又重了幾分。
“我救你……你教我,”月相微微停頓,似乎不知道該怎么措辭,“你教我該怎么管……?”
“你知道愛嗎?!奔t衣人打斷了月相的話。胸口黑色的蔓延吸引了他的目光,然而短暫地皺眉后他又將目光重新放在月相身上。
月相搖頭。
“有這個就可以吧。也許。這種事我一竅不通?!奔t衣人摸到胸口夾層中那封雪白的未寄出的家書。
它該是純白的,純凈的,一塵不染的。不該沾染但凡一絲污垢。于是他將它掏出,遠(yuǎn)離蔓延的黑色。
“你教我愛……我救你活下去?”
月相輕輕落在紅衣人面前,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紅衣人垂眸,沒有動彈。
……
黑暗再次席卷之前,那封雪白的家書被遺留在了月光下。
滿月只有一瞬。
子彈貫穿雇傭兵的前胸,右臂光滑的斷口似乎流出的也是源源不斷的月光。右眼的瞳孔是兩枚簇?fù)碓谝黄鸬淖訌?,如同一只蝴蝶。已?jīng)冰冷的戰(zhàn)友如同往日休憩一般橫七豎八地靠在他的身上,大搖大擺地躺在他的身邊。
那身軍裝,染紅了很好看。就像是晚禮服。
略有些磨損的一對護(hù)肘泛著銀光。是同伴送他的圣誕節(jié)禮物,用過挺多年頭了,但是仍然是他用過最好用的一對護(hù)肘。
它的下面壓著千千百百封雪白的,一塵不染的家書。
“……這就是你要教我的愛嗎?”
后來在軍營里有個傳聞,在滿月那天所有戰(zhàn)死的廓爾喀士兵最后的家書都會被送到親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