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的休息室里，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下幾道斑駁的光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草藥香。李小魚虛弱地靠在床頭，身上蓋著一條薄毯，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曾經(jīng)黯淡的眸子里，此刻卻閃爍著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光彩。
張小妹則像一只興奮的小鳥，在床邊來回踱著步，雙手因為激動而時不時地握緊又松開，語氣更是難掩雀躍：“魚！魚！你聽到了嗎？我剛才說什么來著！我就說肯定行！真的有感覺！雖然……雖然你說只是一點點，微乎其微，但這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比任何靈丹妙藥都管用！真的！”
她停下腳步，湊到李小魚床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仿佛要從她臉上找出更多欣喜的證據(jù)：“這一點點的感覺，就像是在沙漠里看到綠洲，在大海里抓住浮木！魚，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我們找到路了！一條全新的路！”
李小魚看著好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的模樣，蒼白的唇邊也勾起一抹淺淡卻真摯的笑意。她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曾經(jīng)因為功德耗盡而變得冰冷、圖案黯淡無光的手掌，此刻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在悄然回流。
“嗯，小妹，你說的對?！彼穆曇暨€有些沙啞，帶著病后的虛弱，但語氣卻是肯定的，“是比之前那種徹底死氣沉沉，像塊石頭一樣的感覺好多了。雖然……那絲波動真的很微弱，微弱到我差點以為是錯覺，但它確實存在過?！彼D了頓，眼神中掠過一絲回憶，“就像……就像快要熄滅的炭火，突然迸出了一點點微小的火星。雖然還不足以燃燒，但至少證明了，這條路，或許真的能走通?！?/p>
“何止是走通！簡直是康莊大道！”張小妹一拍手，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了幾分，她興奮地比劃著，“魚，你想啊，以前你治病救人，得親自動手，又是感知命運之線，又是調(diào)理，多耗費心神??！累得夠嗆，有時候遇到棘手的，你忙活大半天，自己也累得不行。現(xiàn)在這樣多好？咱們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不對，是決勝電話兩端！多省事！多安全！”
李小魚被她這番夸張的形容逗得輕笑出聲，胸口因為笑意而微微起伏，牽動了些許虛弱感，讓她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張小妹連忙收斂了些激動，輕輕拍著她的背，有些懊惱地說：“哎呀，你看我，一高興就得意忘形了。你現(xiàn)在身體還虛著呢，不能太激動?！?/p>
“沒事。”李小魚緩過氣，擺了擺手，臉上依舊帶著笑意，“不過，小妹，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這次劉大爺家的咪寶，情況相對簡單，癥狀也比較典型，我以前也處理過類似的病例，所以才能比較準確地給出指導。萬一遇到復雜點的，或者是一些我沒接觸過的疑難雜癥，光憑電話里說幾句，恐怕……很難判斷清楚，更別說指導治療了?！?/p>
她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如果判斷失誤，給出了錯誤的指導，那不僅幫不了別人，反而可能害了人家，到時候別說積攢功德了，恐怕還會反噬，招來麻煩。”
張小妹聽了，臉上的興奮稍稍褪去一些，她蹙眉思索片刻，然后用力點頭道：“嗯，魚，你說的對，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凡事都有兩面性，這種遠程指導確實方便，但也確實風險更大。我們不能為了急于求成，就忽略了潛在的危險。”
她隨即又重新振作起來，握住李小魚的手，鼓勵道：“哎呀，不過咱們也別太悲觀嘛！凡事開頭難，咱們一步步來！這次不就是個很好的開始嗎？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功德，哪怕一丁點也是好的！總比之前那樣，只能躺在床上干耗著，什么也做不了強吧？”
李小魚感受到張小妹手心的溫暖和她話語中的堅定，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是啊，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比絕望要好得多。
張小妹眼珠一轉(zhuǎn)，突然又冒出一個主意：“魚，要不……要不我給咱們診所的老客戶都群發(fā)個消息，就說李神醫(yī)最近身體抱恙，但為了不耽誤大家的寵物，特意開通了遠程問診咨詢服務？這樣一來，肯定會有不少人來咨詢的！咱們篩選一下，找些有把握的，不就能多積累一些功德了嗎？”
李小魚聞言，幾乎是立刻變了臉色，連忙擺手，因為動作急了些，氣息都有些不穩(wěn)：“別……別別，小妹，千萬別！這樣太刻意了，反而不好?！?/p>
她喘了口氣，繼續(xù)解釋道：“你想啊，我們主動去招攬，萬一來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毛病，或者根本不需要我出手的情況，那也積攢不了多少功德。而且，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精力有限，萬一真同時來了好幾個棘手的咨詢，我根本應付不過來，到時候手忙腳亂，反而容易出錯，砸了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招牌?！?/p>
李小魚看著自己手掌上依舊黯淡的神秘圖案，聲音低沉了幾分：“更重要的是，功德這種東西，講究一個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太刻意地去追求，恐怕會適得其反。我們還是……還是像這次一樣，隨緣吧?！?/p>
張小妹聽著李小魚的分析，也覺得有道理，自己確實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她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也是哦，你說得對，是我太心急了。都怪我，看你之前那么難受，就想著能快點讓你好起來?！?/p>
她撓了撓頭，有些泄氣地坐回床邊的椅子上：“那……那我們就……守株待兔？等著別人主動找上門？”
李小魚看著她有些沮喪的表情，微笑著點點頭：“嗯，先看看吧。緣分到了，自然會有需要幫助的人出現(xiàn)。這次劉大爺?shù)氖虑?，不就是個例子嗎？”她輕輕舒了口氣，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如果再有合適的……我們就再試試?！?/p>
她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也希望能再清晰地感受一次那功德入體的感覺，哪怕依舊微弱，但那至少證明，她還沒有被徹底拋棄，她的“命運編織之手”還有重新煥發(fā)生機的可能。
“唉，也只能這樣了?！睆埿∶脟@了口氣，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不過魚，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診所打理得好好的，讓你安心養(yǎng)病，安心‘守株待兔’！等你功德攢夠了，身體恢復了，咱們再一起大殺四方，救助更多的小可憐！”
“嗯?！崩钚◆~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充滿了感激。有這樣一個無條件支持自己的朋友，是她不幸中的萬幸。
兩人正說著話，診所外間隱約傳來一陣熟悉的電話鈴聲。在這安靜的午后，鈴聲顯得格外清晰。
張小妹的眼睛瞬間一亮，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上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和壓抑不住的興奮，壓低了聲音對李小魚說：“魚！你聽！電話！是不是……是不是又有‘兔子’送上門了？”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期待，仿佛那電話鈴聲不是普通的求助，而是功德送上門的信號。
李小魚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側(cè)耳傾聽。這鈴聲，在此刻聽來，確實與往日有些不同，似乎真的帶上了一層特殊的意義。
“快！快去接！”李小魚催促道，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盼。
“好嘞！”張小妹應了一聲，幾乎是腳下生風一般，一陣小跑沖出了休息室，直奔外間的柜臺。
李小魚躺在床上，雖然身體無法動彈，但一顆心卻仿佛跟著張小妹一起飛了出去。她能聽到張小妹拿起電話聽筒的聲音，然后是她刻意壓低卻依舊能分辨出禮貌和熱情的招呼聲：“您好，愛寵之家動物診所，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接下來，就是張小妹傾聽對方說話的短暫沉默。
這幾秒鐘的等待，對于李小魚來說，卻顯得格外漫長。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咚”地加速跳動，手心也不自覺地沁出了一絲細汗。
會是求助嗎？會是她能幫上忙的病例嗎？會……會再次感受到那微弱的功德之力嗎？
無數(shù)的念頭在她腦海中翻滾。
很快，她聽到張小妹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和確認：“?。磕钦f……您家的貓咪不吃不喝好幾天了，精神萎靡，還伴有嘔吐和腹瀉？之前在別的醫(yī)院看過，但是效果不佳，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李小魚的心猛地一沉。
不吃不喝，精神萎靡，嘔吐腹瀉……這些癥狀聽起來可不像是小毛病。而且還在別的醫(yī)院看過，效果不佳，甚至加重，這說明情況可能比較復雜，或者之前的診斷和治療方向有誤。
張小妹似乎在電話那頭安撫著對方的情緒，聲音溫柔而有耐心：“您先別著急，慢慢說，貓咪多大了？做過哪些檢查？之前的醫(yī)生是怎么診斷的？用了哪些藥？您方便把這些情況詳細跟我說一下嗎？”
李小魚的眉頭微微蹙起。這樣的病例，如果是在她身體健康、金手指完好的時候，她有信心通過手掌的感知，迅速找到病因，對癥下藥。但現(xiàn)在……光憑電話描述，難度太大了。
她甚至有些后悔剛才讓張小妹那么積極地去接這個電話。萬一……萬一真的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圍，豈不是空歡喜一場，甚至可能因為無能為力而讓對方更加失望？
就在李小魚心中忐忑不安的時候，張小妹似乎結(jié)束了初步的問詢，她捂著話筒，快步走回休息室門口，探進頭來，神色有些凝重，又帶著一絲詢問和期盼地看著李小魚。
“魚，”她壓低聲音，語速飛快地說道，“情況有點復雜。對方是城南那邊的，叫王芳，家里養(yǎng)了一只一歲半的英短藍貓，叫‘煤球’。說是三天前開始不怎么吃東西，昨天開始水也不怎么喝了，今天早上開始嘔吐黃水，下午還拉了稀。之前在小區(qū)附近一家小診所看過，醫(yī)生說是腸胃炎，給打了止吐針，開了點益生菌和消炎藥，但是回來之后，貓咪吐得更厲害了，精神也更差了?，F(xiàn)在王芳急得不行，聽人說我們診所……特別是你，看病很厲害，所以打電話來求助。”
張小妹頓了頓，看著李小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道：“魚，這個……你覺得……有把握嗎？光憑電話，能行嗎？如果不行，我就直接跟她說，讓她趕緊帶貓咪去大醫(yī)院做全面檢查，別耽誤了。”
李小魚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英短藍貓，一歲半，嘔吐腹瀉，精神萎靡，用藥后加重……這些信息在她腦海中迅速組合。
常見的貓咪嘔吐腹瀉原因有很多，比如食物中毒、腸胃炎、寄生蟲感染、病毒性疾病（如貓瘟、****感染）、胰腺炎、腎臟疾病，甚至是一些異物堵塞……
沒有親眼看到貓咪的狀態(tài)，沒有相關(guān)的檢查報告，光憑主人的口述，確實很難做出準確的判斷。尤其是“用藥后加重”這一點，讓她心里更加警惕。
是藥不對癥？還是病情本身在迅速惡化？
她看著張小妹焦急而期待的眼神，心中不免有些猶豫。如果拒絕，那么剛剛?cè)计鸬囊稽c希望之火，會不會就此黯淡下去？但如果接手，萬一判斷失誤，后果不堪設想。
“魚？”張小妹見她久久不語，又輕聲催促了一句，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要不還是算了吧？這個聽起來太懸了，別把你再累著了。”
李小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她知道，張小妹是擔心她的身體，也是擔心她再次因為無能為力而受到打擊。
但是……
她想起了手掌上那絲微弱的波動，想起了那種功德入體的奇妙感覺，哪怕只有一絲絲，也足以讓她渴望更多。她需要功德，迫切地需要。
而且，電話那頭，是一個焦急的寵物主人，和一只正在承受病痛折磨的小生命。
“小妹，”李小魚終于開口，聲音雖然依舊虛弱，但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你先別急著拒絕。你再問問她，貓咪有沒有打過疫苗？最近有沒有換過貓糧？家里有沒有養(yǎng)其他寵物？有沒有可能接觸到什么有毒的植物或者化學品？嘔吐物和糞便的性狀、顏色、氣味，有沒有什么特別的？”
她一口氣說出了一連串的問題，這些都是她在診斷時通常會詢問的關(guān)鍵信息。
張小妹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重新亮起了光彩。她知道，李小魚這是打算……試一試！
“好！我馬上去問！”張小妹用力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又快步跑向電話。
李小魚靠在床頭，閉上眼睛，努力在腦海中構(gòu)建著那只名叫“煤球”的英短藍貓的形象，同時仔細聆聽著張小妹與王芳的對話。
“王女士您好，我們李醫(yī)生想再了解一些詳細情況……對，關(guān)于疫苗……嗯，打過三聯(lián)和狂犬，都是按時打的，好的……貓糧呢？最近換過嗎？……哦，一直吃的是同一款進口貓糧，沒有換過……家里還有其他寵物嗎？……沒有，就這一只貓……那家里有沒有什么花花草草，或者最近有沒有用過消毒劑、殺蟲劑之類的東西？……都沒有，她很注意這些……好的，那您再仔細回憶一下，貓咪的嘔吐物是什么樣的？是未消化的食物，還是黃水，或者泡沫？有沒有血絲？……是黃綠色的苦水，很粘稠，沒有血絲……那糞便呢？是成型的還是稀的？顏色呢？有沒有腥臭味？……是水樣便，有點發(fā)黑，氣味特別難聞，比平時臭很多……”
隨著張小妹不斷地將信息傳遞過來，李小魚腦中的信息碎片也逐漸拼接起來。
疫苗齊全，可以初步排除一部分常見的烈性傳染病，但不能完全排除。
沒有換糧，沒有接觸毒物，可以降低食物中毒和意外中毒的概率。
嘔吐黃綠色苦水，糞便水樣發(fā)黑且惡臭……
這些癥狀，讓李小魚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尤其是“糞便發(fā)黑”，這往往意味著上消化道出血。
“小妹，”李小魚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加凝重，“你問問她，貓咪的牙齦顏色怎么樣？是粉紅色的，還是發(fā)白，或者發(fā)黃？”
張小妹立刻轉(zhuǎn)達。
電話那頭傳來王芳帶著哭腔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通過聽筒傳了過來：“牙齦……我看看……嗚……煤球，張嘴媽媽看看……它的牙齦……好像……好像有點白……對，比平時白很多……”
牙齦發(fā)白！
這通常是貧血的癥狀，結(jié)合上消化道出血，情況不容樂觀。
李小魚的心中警鈴大作。
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只貓咪的情況，絕不是簡單的腸胃炎那么簡單。很有可能，是某種嚴重的全身性疾病，或者是消化道有嚴重的潰瘍或出血點。
“魚……”張小妹再次回到休息室門口，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牙齦發(fā)白。王芳在那邊都快急哭了，問我們到底能不能治，如果不能，她就趕緊想別的辦法。”
李小魚沉默了片刻。
以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以及遠程指導的局限性，想要徹底治好這只貓，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
“小妹，”她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你告訴王芳，讓她立刻、馬上，帶貓咪去市里最大、設備最全的寵物醫(yī)院！告訴她，貓咪現(xiàn)在的情況很危險，疑似有嚴重的消化道出血和貧血，必須立刻進行全面的生化檢查、血常規(guī)檢查，最好能做個B超或者內(nèi)窺鏡，查明出血點和病因！刻不容緩！”
她頓了頓，補充道：“你告訴她，不要再相信什么小診所了，也不要再隨意用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明確診斷！如果她信任我，就按照我說的去做！讓她在去醫(yī)院的路上，以及在醫(yī)院等待檢查結(jié)果的時候，隨時跟你保持電話聯(lián)系，我會根據(jù)情況，給她一些緊急處理和護理上的建議，盡量幫貓咪爭取時間，減輕痛苦！”
這番話，李小魚說得又快又急，但條理清晰，語氣中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專業(yè)和權(quán)威。
這已經(jīng)不是她能不能積攢功德的問題了，而是一個生命垂危的小動物，和一個焦急無助的主人。
她雖然無法親自動手，但她可以用她的專業(yè)知識，為她們指明最正確的方向！
張小妹聽完，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充滿了對李小魚的信任和敬佩：“好！魚！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告訴她！”
說完，她再次轉(zhuǎn)身，快步跑向電話，將李小魚的建議清晰而堅定地傳達給了電話那頭的王芳。
李小魚躺在床上，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她知道，她做出了目前情況下最正確的選擇。
雖然可能無法直接通過“治療”來獲得功德，但如果她的指導能夠幫助那只貓咪脫離危險，那也算是一種“救助”吧？
她不確定這樣做是否能讓她手掌上的圖案再次產(chǎn)生波動，但此刻，她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
救命，永遠是第一位的。
她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張小妹那邊的反饋，也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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