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是高中三年最后的沖刺階段。

　　教室黑板上方的高考倒計時牌被刷新，鮮紅的數(shù)字觸目驚心。

　　余瀟瀟走進教室，是熟悉的一切，新學期，她心里是期待卻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的目光習慣性地投向自己旁邊的座位。

　　空的。

　　林延的位置是空的。

　　上課鈴響起，班主任江錦瑜拿著花名冊走了進來，開始例行公事地點名。

　　當念到林延的名字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急促的聲音。

　　“到！”

　　全班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林延單肩挎著書包，微微喘著氣站在門口，額前的碎發(fā)有些凌亂，他左側(cè)顴骨上貼著一小塊創(chuàng)可貼，嘴角也有一處不太明顯的淤青。

　　“開學第一天就遲到？”江錦瑜皺了皺眉，目光掃過他臉上的傷，“臉怎么回事？”

　　林延的視線快速地在教室里掃視了一圈，在余瀟瀟身上短暫停留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睫，聲音平淡：“起晚了……臉不小心被野貓撓了一下……”

　　這個借口拙劣得一般沒人會信，接著教室里響起幾聲竊笑和低語。

　　余瀟瀟的心頭突然收緊，她看著林延那副故作無謂的樣子，心底的懷疑滋生。

　　那絕不是貓抓的痕跡。

　　江錦瑜雖然也不信，但沒再深究，只是揮揮手讓他回座位。

　　林延低著頭，走到余瀟瀟旁邊的位置坐下，還帶來一陣風。

　　他放下書包，刻意避開她的目光，隨便拿出一支筆和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的筆記本，一副準備認真聽老師講話的模樣。

　　余瀟瀟幾次想開口問點什么，都被他周身那層生人勿近的氣場給擋了回來。她默默地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只是余光時不時瞥向他臉上的傷。

　　一個暑假，林延倒沒有什么變化，只是頭發(fā)變長了一些，臉也好像白了一些。

　　他突然趴在桌上，無所事事的樣子。

　　這節(jié)是班會課，江錦瑜宣布了一個重磅消息：“為了讓大家更好地進入高三沖刺狀態(tài)，也便于互幫互助，我們稍微調(diào)整一下座位?！?/p>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片騷動。

　　高三換座位，意味著要離開熟悉的小圈子，該適應(yīng)新的鄰居了。

　　余瀟瀟的心一沉，整個人開始緊張。

　　換座位？她要和林延分開了嗎？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迅速包裹了她，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習慣了旁邊有他的存在。

　　她緊張地聽著江錦瑜念出的一個個名字和新座位安排，手心微微出汗。

　　直到最后……

　　“余瀟瀟，還是原座位不變?！?/p>

　　“林延，也暫時也不動?！?/p>

　　這感覺就像過山車從谷底瞬間沖回頂峰。

　　余瀟瀟抬起頭，剛剛那緊張的心情全都沒有了，她又飛快地低下頭，耳朵有些泛紅，心里涌上一陣竊喜。

　　她能感受到旁邊的林延似乎也松了口氣。

　　班會課剩下的幾分鐘，江錦瑜開始講關(guān)于未來和志愿填報的事。

　　“目標是行動的燈塔……大家要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目標院校和專業(yè)了……”

　　余瀟瀟聽得特別認真，北京大學，早已在她心里生根發(fā)芽的四個字，那是她夢想中的學術(shù)殿堂。

　　可一想到自己不確定的身體和未來，那顆剛剛?cè)计鸬幕鹈绫粷娏艘慌枥渌瑩u曳不定，期待與害怕交織在一起，讓她心緒難寧。

　　余瀟瀟看向旁邊的林延，他像是與這嚴肅的氛圍格格不入，又趴在了桌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的香樟樹，轉(zhuǎn)動著一支筆，整個人對未來是迷茫和抗拒的。

　　下午放學后，余瀟瀟想去圖書館借幾本復(fù)習資料。

　　而路過操場時，她毫無意識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果然，林延在籃球場上打球。

　　他打球時的動作行云流水，顴骨上的創(chuàng)可貼依舊貼在上面。

　　余瀟瀟準備離開，拐角處突然跑出來一個抱著作業(yè)本的女生，似乎是走得太急，一下子撞到了剛打完球，而且正在喝水的林延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女生慌忙道歉，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林延手里的礦泉水瓶被撞掉，水灑了一地。

　　余瀟瀟認出來了，那是高二一個挺漂亮的學妹，叫唐冉。她在學校單科狀元榜上看到過，當時她也只是好奇看了看，沒想到會莫名其妙地記住這個名字。

　　“沒事?！绷盅訌澭鼡炱鹆丝掌孔?。

　　唐冉卻顯得更加手足無措：“學長對不起！我賠你一瓶水吧！”她看著林延，眼神里除了歉意，還多了點別的東西，是被他的氣質(zhì)吸引的大膽。

　　“不用。”林延言簡意賅地拒絕，轉(zhuǎn)身就想走。

　　“要的要的！”唐冉卻異常堅持，甚至小跑著就去旁邊小賣部買了瓶水，硬塞到林延手里，“學長，給你！”

　　林延看著被塞進手里的水，愣了一下，他就沒遇到過這么執(zhí)拗的女生。

　　他最終還是沒說什么，拿著水走了。

　　唐冉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泛起一層小紅暈。她之前就打聽過關(guān)于林延的很多事，甚至送過他水。

　　唐冉不光不怕他，還想過有一天讓他能注意到自己。

　　除了余瀟瀟，唐冉是第二個敢這么接觸他的女生。

　　此刻的天空，夕陽把這一切都染成了金色。

　　余瀟瀟站在不遠處，看著唐冉看向林延背影的眼神，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

　　她現(xiàn)在只想轉(zhuǎn)身離開。

　　“小魚？”林延卻看到了她，叫住她，幾步跑過來，“你在這兒?。　?/p>

　　“我剛想去圖書館，路過這里?！庇酁t瀟指了指圖書館的方向，把剛剛那種酸澀的心情收了起來。

　　林延默默走到她身邊，兩人都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

　　沒過一會，他突然開口：“余瀟瀟，你想考哪個大學？”

　　余瀟瀟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怔了一下，但還是如實回答：“我挺喜歡北京大學的?！?/p>

　　此話一出，讓林延沉默了很久。

　　他低著頭，看著地面：“北京大學嗎……”他重復(fù)了一遍，他反常的語氣泄露了他的無力和迷茫，“挺好的，這是好學校，是名牌大學?！?/p>

　　“你呢？”余瀟瀟輕聲問，“你有什么想去的學校嗎？”

　　林延搖了搖頭，目光投向遠處：“不知道?！?/p>

　　他的未來被籠罩在一層迷霧里，看不清方向。

　　“沒關(guān)系，”余瀟瀟停下了腳步，認真地看著他，“總會找到正確的方向的，你是可以上大學的，阿延?！?/p>

　　阿延。

　　她這么叫他。

　　林延轉(zhuǎn)頭看她，夕陽的余暉落在她那雙清澈的眼睛里，盛滿了光。

　　不知不覺，他心底某個角落被輕輕觸動了一下，他就這樣沉默地看著她，良久，才“嗯”了一聲。

　　而在這一刻，余瀟瀟能看到他眼中一直籠罩的那層迷霧，現(xiàn)在被這道夕陽劈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足以讓他找到一條清晰的路。

　　第二天早上，余瀟瀟比平時稍微早一些來到教室，但讓她意外的是，林延竟然已經(jīng)在教室里了。

　　他面前攤著一本復(fù)習資料，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遇到了難題。

　　聽到余瀟瀟走來的動靜，他抬起頭，眼神亮了一下：“小魚老師，求教?！?/p>

　　余瀟瀟放下書包，湊過去看了看，是一道經(jīng)典的函數(shù)綜合題，對基礎(chǔ)薄弱的林延來說確實有難度。

　　“我看看……”她拿起筆，開始耐心地給他講解，“你看這里，要先求導，判斷單調(diào)性……”

　　林延聽得異常認真，身體微微向她這邊傾斜，目光緊跟著她的筆尖，真的在努力跟上她的思路。

　　“聽懂了嗎？”講完一遍，余瀟瀟問他。

　　“嗯，聽懂了?！绷盅幽没毓P，嘗試著自己寫步驟，雖然寫得磕磕絆絆，但態(tài)度極其認真。

　　余瀟瀟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心里微微一動。

　　他好像真的開始想要改變了。

　　一整個上午，林延都在琢磨那些難題。

　　余瀟瀟看到嚴楠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看著窗外，情緒似乎不太高。

　　她走過去：“楠楠，怎么了？不開心嗎？”

　　嚴楠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沒什么?！彼D了頓，挽住余瀟瀟的胳膊，“瀟瀟，陪我去小花園走走吧?！?/p>

　　“好?！?/p>

　　余瀟瀟馬上就答應(yīng)了，一般來講，她都會先考慮自己有沒有別的事，但她看出了嚴楠是真的不開心。

　　兩人來到教學樓后的小花園，坐在長椅上，她們看見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的光點，若隱若現(xiàn)。

　　“瀟瀟，”嚴楠的聲音有些低落，“我現(xiàn)在覺得，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余瀟瀟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嚴楠低下頭：“其實……我從小到大，好像都沒什么特別好的朋友。之前倒是有一個能玩得來的，不過現(xiàn)在……好像也沒怎么來往了?！?/p>

　　她沒有說名字，但余瀟瀟就能知道那是誰。

　　“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吧，也許我真的不太好相處，我總是說錯話，性格古怪，讓大家都不想和我玩了?！?/p>

　　“別這么說自己，”余瀟瀟輕輕握住她的手，心里為她和范嘉感到惋惜，她隱約覺得問題可能出在那個陳湛學長身上，但什么也沒說，她不確定的事也不好直接點破，“雖然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你就是很好，楠楠，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p>

　　嚴楠把頭靠在余瀟瀟肩膀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瀟瀟，你覺得……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俊?/p>

　　余瀟瀟的腦海里瞬間浮現(xiàn)出林延的樣子，想起他一開始冷臉的樣子，想起他看她唱歌時的專注；想起他叫她小魚時的聲音，想起那天下雨他把傘塞回給她自己然后沖進雨里的背影，還有他此刻努力做題的認真……

　　“大概就是……會忍不住想起他，看到他會開心，也會因為他而難過，會擔心他，即使……知道可能沒有結(jié)果，也還是忍不住去想。”

　　她說得很慢，像是在梳理自己的心情，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自己對林延的感情。

　　嚴楠聽得有些出神，喃喃道：“是這樣嗎……”她似乎也在思考著什么。

　　兩人聊了很久。

　　“對了瀟瀟，”嚴楠重新打起精神，“國慶放假那幾天，我生日，你一定要來啊！”

　　“好，我一定到。”余瀟瀟笑著答應(yīng)。

　　陽光在兩個少女身上跳躍，友情和那些懵懂的情竇初開，在此刻悄然生長。

　　對余瀟瀟來說，高三的壓力和未來那不確定性，前路并非全然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