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黃昏,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陳皮普洱的澀味。張云雷在更衣室里第五次調整翡翠扳指時,忽然聞到了那熟悉的茉莉香。這股清香混著門外傳來的算盤珠輕響,從門縫中溜進來,纏繞住他的腕骨。他心里一動,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
李云舒正踮起腳尖,試圖將茶餅藏到老衣柜頂層。月白旗袍的下擺輕輕掃過青磚地面,留下一片淡淡的水痕。她轉身時,鬢邊的絨花擦過張云雷的肩頭,手中的紫陶罐險些墜地,卻被他手中的折扇及時兜住。
“小心些?!鄙裙巧系挠鄿赝高^罐底傳來,“上回砸了孟哥的增高墊,他念叨了半月呢?!?/p>
“您倒是清楚得很?!彼难畚参⑽⑸蠐P,瞥了一眼他腕間的翡翠扳指,“比某些人強多了,總是丟三落四的?!?/p>
三慶園的老茶壺在李云舒手中總是格外服帖。張云雷斜倚在雕花門框上,靜靜地看著她輕叩壺壁,水聲如同昆曲里的云板般清脆。
“嘗嘗?”她將青瓷盞推過來,“用九良藏的雪水煮的?!?/p>
茶湯未入口,先嗅到陳皮香里裹著極淡的茉莉香。張云雷忽地想起那天暴雨中的場景,李云舒撐著油紙傘站在后臺門口,傘沿滴下的水珠串成簾幕,發(fā)間暗香浮動。
欒云平的算盤聲漸漸逼近,她突然傾身抽走他袖中的帕子:“沾了茶漬。”帕角掠過他的掌心,繡著一朵將開未開的玉蘭。
散場后的更衣室只剩下兩盞殘燈。張云雷的大褂掛在李云舒剛補過的衣架上,銀線云紋恰巧覆住了她繡的竹葉。
“翡翠丟了知道急,衣裳破了倒隨意?!彼嗑€頭,指腹不經意間蹭過他的后頸。他望著鏡中重疊的影子輕笑:“這不是等著李老板的金線救急嗎?”話音未落,窗外一聲驚雷劈亮半面妝鏡,照見兩人袖口糾纏的流蘇。
王九龍的大嗓門在走廊里炸響時,李云舒已退到光影交界處,只剩案上針線盒里多出一枚潤透的茉莉香片。
欒云平發(fā)現賬本里的茉莉標本時,李云舒正好來交修繕單子?!敖衲甑拿酚旮裢饫p人?!彼讣恻c著漏雨的屋頂示意圖,“就像……”
“就像張小辮兒丟扳指那勁頭?”欒隊突然撥響算盤,“修繕費從他被扣的工資里出?!?/p>
檐下水簾突然晃開,張云雷舉著油紙傘探頭:“李老板,借您那陳皮普洱給九郎醒醒酒?”傘面上滾落的雨珠砸碎一地心事,李云舒袖中的茉莉香囊漏出幾?;ㄗ?,落在他沾了青苔的靴尖。
彩蛋
半月后,張云雷大褂內襯多出暗繡玉蘭,針腳與李云舒的茶巾如出一轍;欒云平的賬本里陸續(xù)出現茉莉花瓣、陳皮碎屑等非常規(guī)扣錢憑證;后臺漏雨處生出簇簇茉莉,據傳是那日遺落的花籽遇梅雨瘋長;王九龍醉酒后聲稱目睹“茉莉仙子贈茶”,被九良用三弦琴碼禁言三日。
(梅雨暫歇那夜,有人見李云舒的茶案上多出一把翡翠柄紙傘,傘骨刻著《鎖麟囊》的工尺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