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總壇的穹頂壓得很低,三百盞鮫人燈懸在玄鐵鎖鏈上,綠火映得四壁鬼影幢幢。
蘇昌河斜倚在青銅王座里,黑袍下擺淌水般垂落石階,腕間一串血玉髓珠子叮咚輕碰。
蘇昌河“誰讓你們這樣對待半夏姑娘的?”
他的聲音像浸了霜的刀刃,刮過半夏的脊骨。
半夏跪在階下,腕上繩鎖勒出青紫瘀痕,卻仍倔強垂首。
她是被強行擄來的。
直到兩名暗河衛(wèi)扣住她下巴強行仰面,才不得不對上王座上的目光。
他睨向押她入殿的暗河衛(wèi),那兩人瞬間煞白了臉,膝骨砸地聲驚得梁上寒鴉亂啼。
蘇昌河“嚇著姑娘了?蘇某賠罪?!?/p>
蘇昌河“抬頭?!?/p>
金絲面具覆住蘇昌河上半張臉,露出的薄唇彎著笑,下頜線條如工筆畫就。
分明是惡名昭彰的暗河之主,容色卻比雪月城最負盛名的琴師還要昳麗。
半夏呼吸一滯。
蘇昌河。
暗河的首領人物,她聽說過此人。
最是冷血無情。
蘇昌河“果然生了對稀罕物。”
蘇昌河傾身向前,指尖隔空點向她眼睛。
左瞳青碧如玉,右瞳赤若丹砂,燈火一晃,似妖似仙。
殿角鐵籠里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是個被挖了眼的探子,血淋淋的眼窩正對半夏。
她渾身一顫,聽見蘇昌河低笑。
蘇昌河“別怕,暗河不傷有用之人。”
半夏“你們……為何抓我?”
半夏啞聲問。
蘇昌河支著額角,玉髓珠子滑進袖口。
雙刀交錯插進石磚,蘇昌河陰影籠住她。
蘇昌河“青州十七只化形妖,你看一眼便識破真身。
蘇昌河"這般眼力,埋沒市井可惜?!?/p>
他念得慢條斯理,像賞玩一首殘詩。
玉簡砸在半夏膝前,展開是密密麻麻的妖名:青州畫皮妖、南疆血蠱蛛、西蜀食夢貘……
蘇昌河“我要你替暗河捉這些妖。”
蘇昌河撫過王座扶手的雕紋。
蘇昌河“作為交換——”
他抬手示意,暗河衛(wèi)抬上一只樟木箱。
箱開時腐氣撲鼻,半夏卻瞳孔驟縮。
箱中是一件染血的衣裳,繡著青丘狐族圖騰,與她僅留殘片一模一樣。
蘇昌河“據我所知,令尊失蹤,至今只找到三塊碎布?!?/p>
蘇昌河拾起襁褓,任血污蹭上指尖。
蘇昌河“但若暗河出手,三個月內,就算他橫死他鄉(xiāng),埋骨地的土也能捧到你眼前。”
半夏手擰著衣襟,指節(jié)發(fā)白。
她并非不信蘇昌河所言,畢竟暗河組織遍布江湖,勢力之大,找一人,并不難。
半夏“你要妖尸何用?”
蘇昌河起身,黑袍掃過滿地殘劍。
劍陣忽如活物般游移,將二人圍在中央。他俯身逼近,刀鞘壓住她肩胛。
蘇昌河“你只需答,應,或不應。”
半夏對上那雙幽深如淵的瞳孔,愣著。
蘇昌河“怕了?”
蘇昌河冷笑,雙刀歸鞘時激出火星。
蘇昌河“怕就回街巷,等著被愚民剜眼祭天?!?/p>
他知道半夏因天生異瞳的陰陽眼,遭人指罵為異類。
蘇昌河俯視她,面具后的眸光冷如寒潭。
蘇昌河“暗河的耐心,可沒有多少?!?/p>
鎖鏈聲從地底傳來,十八具藥人傀破土而出,頸間皆系著青州妖族的斷尾。
最前一具藥傀捧上木匣,匣開剎那半夏瞳孔驟縮——是父親失蹤時戴的銀鐲!
蘇昌河“赤水鎮(zhèn)往西三百里,有座荒墳?!?/p>
蘇昌河拾起銀鐲,任鈴聲蕩過劍陣。
蘇昌河“墳里埋的雖不是令尊,卻留著他的血味?!?/p>
他忽然扼住她后頸,逼她嗅鈴心銹痕。
蘇昌河“聞到了?……你幫暗河多獵一只妖,他便多一分生機?!?/p>
青瞳赤眸染了灰,竟透出幾分妖異的紫。
蘇昌河“再問一次,應,或不應?”
半夏“我答應?!?/p>
半夏嘶啞出聲時,蘇昌河已坐回王座,仿佛方才的殺意只是錯覺。
蘇昌河“從今日起,你的眼便是暗河的眼?!?/p>
他拋來一卷羊皮地圖,懶洋洋道。
蘇昌河“三日后啟程去青州,捉那只愛吃人喉的人面鸮。”
殿門轟然洞開,風雪灌入。
半夏攥緊襁褓殘片起身,玄鐵鐲撞出清響。
半夏“為什么是我?”
她最后問。
蘇昌河正把玩一顆新剖的妖丹,丹色猩紅。
聞言,搖頭笑著。
蘇昌河“姑娘,除了你,這世界上很難找出第二個陰陽瞳了吧。"
鮫燈驟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