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的燭火晃了晃。

蕭煥將喝了大半的青瓷碗推回案頭，碗底還剩小半山藥羹凝成膠狀。

他捏了捏眉心，沾著朱砂的筆尖在正在翻閱的輿圖上洇出紅點。

見喬蠻在旁邊還沒有要動身離開的意思，他轉(zhuǎn)頭看了她一眼，便發(fā)覺她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煥"還有事？"

喬蠻正將食盒銅扣一個個扣緊，聞言指尖頓了頓。

她今日穿的軟煙羅裙擺太長，起身時險些絆倒，慌忙扶住案角才穩(wěn)住身形。

喬蠻"臣妾...想給焉州寫封家書。"

狼毫筆尖懸在奏折上方，墨汁"啪嗒"滴在"喬"字上。

蕭煥抬頭時正撞見喬蠻絞著帕子，包扎的紗布從袖口露出一角，沾了星點墨漬。

見蕭煥沒有立刻應(yīng)聲，喬蠻以為這叫他為難了，畢竟她已成南祁皇后，娘家身份又這樣特殊。

喬蠻"臣妾可以呈給陛下過目..."

她語速突然加快，像是要彌補什么疏漏。

蕭煥"朕沒說要查驗。"

筆桿重重擱在青玉筆山上，蕭煥皺眉看著墨點暈開成團。

蕭煥"朕知道了，今夜就著人送。"

喬蠻眼睛倏地亮起來，連帶著鬢邊東珠步搖都跟著輕晃。

她急著要福身謝恩，左腳剛退半步就踉蹌著歪向香爐。

蕭煥霍然起身，隔著寬大書案抓住她手腕，案上鎮(zhèn)紙被帶得"哐當"砸在地上。

蕭煥"受傷了？"

蕭煥這才注意到她羅襪邊緣滲著血漬，在月白緞面上洇成銅錢大的暗痕。

喬蠻慌忙抽回手，后腰撞上多寶閣，震得閣中青瓷瓶叮咚作響。

喬蠻"不妨事..."

她低頭去撿滾落的食盒，發(fā)間茉莉香混著山藥羹的余溫撲面而來。

蕭煥突然想起她幼時爬樹摔傷腿，也是這樣攥著裙角說"不疼"。

蕭煥“怎么弄的？”

蕭煥還是在下意識的憂心。

喬蠻看他皺眉，恍惚了一瞬，心下暖流經(jīng)過一般溫暖。

喬蠻“妾忘了準備轎輦，一路走過來的?！?/p>

她沒有將春杏怠慢的事情告發(fā)，因為春杏是蘇太后的人，她不想讓蕭煥在蘇太后和她之間周旋為難，更何況，這點小事，她自己也能處理好。

蕭煥“既如此，家書就在這寫，順便歇歇，寫完朕叫人送你回去。”

蕭煥語氣依舊保持冷淡，旁人定是聽不出什么關(guān)切之意在里頭，但喬蠻能感受得到。

喬蠻頷首謝過，做到一側(cè)案后開始撰寫。

三更鼓從殿外傳來時，喬蠻已寫好家書。

蕭煥望著她封火漆時輕顫的睫毛，突然伸手叩了叩案面。

蕭煥"用驛馬送，三日可到。"

喬蠻"陛下？"

喬蠻驚得火漆印歪了半分。

因南祁驛馬向來只傳軍報，她忙用袖口去擦溢出的紅蠟，卻將"安"字糊成團。

蕭煥已低頭批起奏折。

喬蠻“謝陛下。”

喬蠻抱著漆盒退到殿門時，夜風(fēng)卷著片枯葉粘在她裙擺。

蕭煥望著那道單薄背影，突然揚聲道。

蕭煥"尚宮局如何辦事的？明日多送頂軟轎去長樂宮。"

值夜內(nèi)侍進來添燈時，發(fā)現(xiàn)案頭涼透的山藥羹被人喝得見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