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驗單被秋風(fēng)卷上糧垛時,張建國正用勞模獎?wù)驴塘烤咝蕳U。五年時光把獎?wù)履コ闪算~餅,邊緣殘存的"全國五一"字樣像圈將熄未熄的火星。省農(nóng)科院陳教授的眼鏡片反著光:"老張,你這黑土里的噬鐵菌…"話音被收割機轟鳴絞碎,駕駛艙里春燕的白大褂飄成云,姑娘正用平板電腦指揮無人播種機畫經(jīng)緯線。
暗紫色的高粱浪在暮色中涌動,穗頭垂落的弧度讓張建國想起車床加工的拋物線軸承。糧站的人舉著儀器發(fā)怔,測水儀液晶屏瘋狂跳閃——那些吸飽金屬離子的籽粒,含水量恒定在14.7%,正是德國精密鑄件標準的濕度值。
"這哪是莊稼,簡直是精工零件!"收購商捏碎顆高粱,紫色漿液在指間拉出細絲,日光下泛著數(shù)控機床冷卻液的油彩。張建國蹲在地頭卷煙,機床鑰匙在農(nóng)機開關(guān)上晃蕩。鑰匙齒卡進點火器的瞬間,柴油機轟響震落草尖的七星瓢蟲,像二十年前早班會拉響的汽笛。
春燕從實驗室跑來時,白大褂下露出AJ鞋的熒光邊。姑娘舉著離心管,紫色結(jié)晶在玻璃壁爬成齒輪紋路。"爸!噬鐵菌代謝物能替代農(nóng)藥!"她的馬尾掃過泛黃的車間記錄本,電子筆在平板畫出DNA螺旋——正是當(dāng)年張建國畫在質(zhì)檢報告上的公差曲線。
糧垛碼到第七層時,老楊頭捎來件包裹。褪色的藍工裝裹著蘇聯(lián)時期機床說明書,內(nèi)頁夾著張泛紅照片——二十歲的張建國站在"沈機三廠"匾額下,背后的C620車床閃著新漆的光。照片背面有行稚嫩鉛筆字:"春燕畫爸爸的機床"。
秋分祭祖那日,張建國把機床鑰匙埋進父親墳塋。黑土落進墓穴的剎那,遠處突然騰起紫色煙霞——春燕的無人機正在播撒特殊處理的種粒,每一顆都裹著納米級的金屬膜。王老六的孫子追著播種機跑,AJ鞋踩過的壟溝里,嫩芽頂破地膜排成二進制代碼。
實驗室落成那天,暴雨突至。張建國站在觀測窗前,看雨水在玻璃上爬成切削液的流痕。春燕打開恒溫箱,二十七組培養(yǎng)皿閃著幽光,標簽分別是車床型號:C620、X5032、Y3150…每個皿中的黑土都在分泌紫色晶體,像微型機床在加工星辰。
"爸,這是您當(dāng)年的鑰匙。"春燕舉起密封瓶。泡在營養(yǎng)液里的黃銅鑰匙正在生長,銹斑脫落處綻出細密的根須,最長的齒尖抽出嫩綠新芽。離心機嗡嗡轉(zhuǎn)著,把噬鐵菌代謝物分離成虹彩,在墻上投出巨大的齒輪光影。
張建國走出實驗室時,夕陽正把糧倉鍍成淬火鋼。無人播種機列隊掠過蒼穹,暗紫色的種雨傾瀉而下。黑土地在震動,仿佛有萬臺機床在地下轟鳴,每一粒土壤都是納米級的精密軸承,托舉著破土而出的新芽。
最后一抹余暉掃過墳塋時,那株鑰匙苗已躥到三尺高。鋼藍色的莖稈上,二十七枚葉片排成扇形,葉脈是淬火的紋路,葉緣鋸齒閃著銑刀寒光。最高的穗頭突然爆漿,紫色種粒彈射向星空,在銀河里劃出二十七道金色車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