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醉仙樓的琉璃瓦上,碎玉聲驚醒了蜷在草垛里的江暮雪。破陶碗中結(jié)冰的殘羹映出她污臟的臉,十四歲的下頜線條已隱約顯出母親當(dāng)年的銳利。三只野狗圍著草垛打轉(zhuǎn),獨眼黃狗獠牙上掛著的半截人指泛著青灰——昨夜凍斃的老乞丐,如今只剩這點殘骸。
"滾開!"她抓起凍硬的饅頭擲出,黃狗縱身躍起的瞬間,忽然與記憶重疊:五年前母親踏著琉璃碎片騰挪的身姿。沾滿雪泥的布鞋在狗頭輕點借力,翻身落在醬缸邊沿時,冰凌割破的腳踝傳來銳痛。野狗們撞作一團(tuán)的嗚咽聲里,她抓起半碗冷炙,滾燙的油脂灼痛掌心——這是碗被倒掉的八寶鴨,鴨腹里未化的冰糖硌得牙床發(fā)酸。
更鼓聲蕩過長街,江暮雪貼著屋脊爬向城隍廟。斷裂的指甲在青瓦留下血痕,懷中饅頭突然變得滾燙。油紙上的朱漆紋樣刺破夜色,鎮(zhèn)北侯府的家徽在她指下顫抖,金漆勾畫的麒麟足踏烈火,與父親書房那方端硯上的圖案別無二致。
殘燭在供臺上爆了個燈花。江暮雪用斷劍挑開油紙,饅頭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張被油漬浸透的信箋。"...臘月初三...蕭賊將抵臨安..."鐵鏈聲混著酒氣逼近時,她已將密信塞進(jìn)草繩。
"是個小娘子!"刀疤臉掀開草簾的剎那,江暮雪旋身出劍。斷刃劃過對方手腕的軌跡,竟與驚鴻槍法第七式"回風(fēng)舞柳"如出一轍。劍鋒擦地迸出火星,人販子的慘叫驚起檐下寒鴉。月光漏進(jìn)來照見流星錘上的狼首浮雕——與五年前追殺母親的兵器一模一樣。
"驚雷堂的狗!"江暮雪滾到供桌下,玄鐵令從領(lǐng)口滑出撞響青磚。刀疤臉盯著鐵符狂笑,流星錘呼嘯砸來。她揚手灑出香爐灰,迷眼的瞬間軟劍自草繩彈出,銀光纏住錘鏈借力躍上橫梁。
瓦縫漏下的雪光照見錘鏈木牌——"甲字七號"。記憶如毒藤瘋長:穿透母親琵琶骨的鉤鎖末端,也系著這樣的木牌。怒火在胸腔炸開,她倒掛金鉤俯沖而下,袖中抖出半截槍頭扎進(jìn)刀疤臉右眼——正是父親所鑄的小梨花槍殘骸。
暴雪吞沒了慘叫聲。江暮雪沖進(jìn)風(fēng)雪,密信被冷汗浸透,"臘月初三"四字灼著胸口。三日后,運河碼頭的晨霧裹著魚腥味,她蜷在木箱后啃硬餅。賣炊餅的老漢多塞來半張餅,虎口老繭暴露了握刀的手。官兵搜查的銅鑼響起時,老漢掀開爐灶:"丫頭快走!"
地道霉味刺鼻,江暮雪摸到墻上的刻痕——鎮(zhèn)北侯府暗衛(wèi)的標(biāo)記。岔路口的三道抓痕與玄鐵令紋路契合,她正要細(xì)看,沙啞嗓音在背后炸響:"原來你在這里。"獨眼黃狗的主人堵住退路,淬毒袖箭擦耳釘入土墻。
翻滾進(jìn)岔道時撞開密室,火把照亮中央鐵架。積灰的寒鐵槍懸在蛛網(wǎng)中,槍纓顏色與母親的"青鸞"如出一轍。指尖觸到槍桿的剎那,追兵破門而入。
槍尖點地騰空的瞬間,母親墜崖前未盡的要訣忽然明晰。毒箭如雨射來,她以槍為棍橫掃,火星四濺中槍頭脫柄飛出,正中人販咽喉。望著嵌入墻體的槍頭,她扯下草繩纏住斷桿——軟劍藏于繩結(jié),一柄"繩槍"浴血而生。
碼頭的官船號角撕破暮色。江暮雪展開《漕運圖》,隱文遇熱顯現(xiàn):"玄鐵令合,驚雷堂破。"甲板上華服男子的玄鐵指虎反著月光,蕭天絕撫摸著船舷狼首雕紋,身后侍衛(wèi)捧著鎏金請柬——封皮印著"臘月初三,臨安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