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常年見不到光，這里沒有一點植物生長點痕跡。

深入地下的洞穴，入目皆是森寒的石壁和黃土，房屋的構(gòu)造也跟地面上的不同，但里面卻別有洞天。

當(dāng)然，就算只是普通的洞穴，傅絲蘿現(xiàn)在也不挑了，住暗無天日的地下，總比被捉妖師抓走住囚籠的好。

這還得多虧了久宣夜的師叔，地下城小洞天洞主沈圖南。

白日里，她和久宣夜差點被抓，緊要關(guān)頭，是沈圖南出現(xiàn)將他們帶走。

傅絲蘿安靜坐在椅子上，旁邊沈圖南指尖凝著一縷藍光，在久宣夜眉心一點。他悶哼一聲，骨骼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脆響，利爪收縮，終于恢復(fù)了人形。

久宣夜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指，指節(jié)分明，卻仿佛陌生至極。

“多謝師叔?！彼ひ羯硢?，像是許久未說過人話。

沈圖南捋了捋胡須，瞇眼打量他：“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身份，將來有什么打算?！?/p>

久宣夜沉默了片刻道：

“我也不知道。”

沈圖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傅絲蘿，繼續(xù)說道：“宣夜，你要好好想清楚，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了，有妻子和家庭。師叔要很認(rèn)真的問你一句，今后你是想要做人，還是當(dāng)妖。”

如果是在以前，久宣夜肯定是想當(dāng)人的。

可現(xiàn)在他是妖，他的妻子也是妖，他們還有個未出世的孩子。

他不可能再做回人。

但當(dāng)著沈圖南的面，尤其還是在對方是捉妖師的情況下，久宣夜還沒有笨到將自己劃到對立面。

“師叔，給我一段時間考慮考慮?！?/p>

“也好，不論是什么結(jié)果，我都可以幫你，到時候你只管來找我?！?/p>

三日后，久宣夜已能自如控制獸身。他趁著夜色離開地下城，在城郊竹林找到了子空。

月光下，子空倚竹而立，紅黑衣袍被夜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他的唇色隱隱發(fā)白，顯然傷勢未愈。見久宣夜來，他竟笑了笑，似是早有預(yù)感：

“你終于肯見我了？”

久宣夜一言不發(fā)，疾步走近，突然暴起，一拳砸在子空腹部。

子空悶哼一聲，踉蹌后退，卻未還手。

“這一拳，是為阿蘿?！本眯孤曇衾涞孟癖?，“你知不知她已經(jīng)……”

話音一頓，久宣夜痛苦地皺起眉頭，他并不想把阿蘿有孕的消息告訴子空。

“我們本來可以過平靜幸福的生活，因為你全都毀了?！?/p>

“平靜幸福的生活？”子空抹去唇邊血跡，苦笑：“若是可以，我怎么會舍得讓她陷入危險，蠻瑛，父親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整個無憂境里的無憂花接連衰敗枯萎，已經(jīng)許久不開花了。若是你不同我回去，過不了幾年，妖族的人口會越來越少，到那時，你們還能過想象中無憂無慮的生活嗎？”

久宣夜攥緊的拳頭微微發(fā)抖，最終頹然松開。

這話，子空已經(jīng)跟他說過不止一次。對他來說，只是負擔(dān)。

他轉(zhuǎn)身欲走，卻聽子空在身后道：“你最好盡快做決定，無憂境的界門十三年才打開一次。錯過了這次，就要再等十三年。妖族等不了，父親也等不了?！?/p>

夜風(fēng)呼嘯，久宣夜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處。

子空揉著胸口坐在火堆旁，從腰封里掏出一枝菟絲花。

他傷勢未愈，找到傅絲蘿和久宣夜所住的山洞，那里早已人去樓空，他只在那兒找到了一枝花。

他把花湊到鼻尖嗅聞，熟悉的香氣壓下了身體的痛楚，卻又讓他內(nèi)心翻涌出另一種酸澀苦楚。

手指收緊，子空攥緊花枝。

現(xiàn)在他不會跟久宣夜做無謂的爭斗，等回到無憂境后，他不會再讓她逃出他的手心。

篝火冒出噼里啪啦的火星，火光中，一道清脆的枯枝斷裂聲，傳入子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