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骨》**

故宮閉館鈴聲響起時，我的毛筆正抖落最后一滴朱砂。檐角殘陽將未完成的《千里江山圖》摹本染成血色，保安的手電筒光束掃過來：“姑娘，再不走鎖你陪崇禎爺守夜了！”

抱著畫筒溜到神武門外，忽見有人影在漢白玉橋上倒立。董思成裹著軍大衣，馬尾辮垂下來浸在護城河的碎金里，聽見腳步聲猛地翻身：“同學(xué)，買畫嗎？八大山人真跡，換碗鹵煮就行。”

我指著宣紙上歪扭的雛雞：“這雞得禽流感了？”他盤腿坐下，掏出懷里的暖寶寶貼在我畫筒上：“明明是抽象派！再說你臨的王希孟十八歲就死了，我這雞能活到九十九?！?暮色漫過他腰間玉佩，穗子打著旋兒，像幅未干的水墨。

后來總在凌晨的南鑼鼓巷撞見他。有時在餛飩攤教韓國游客用筷子，有時蹲在倒閉畫廊前喂流浪貓，軍大衣口袋永遠(yuǎn)揣著溫?zé)岬男尤什??！敖o你看個寶貝，”某天他神秘兮兮展開卷軸，徐渭的狂草竟被改成舞蹈分解圖，“我在威神V的動線，像不像草書里的飛白？”

我笑他玷**物，他卻抽走我畫到一半的《韓熙載夜宴圖》，在琵琶女裙邊添了雙Yeezy：“這才是古今融合，信不信下次打歌我穿飛魚服跳krump？” 雪粒子砸在未蓋章的落款處，他忽然低聲說：“知道為什么找你改畫嗎？你筆下的山有痛覺神經(jīng)。”

驚蟄那日接到陌生來電。他喘著氣喊“救命”，背景音是練習(xí)室的鏡面碎裂聲。趕去才知是編舞陷入瓶頸，滿墻貼著我臨摹的古畫照片?！皫臀野选堵迳褓x》跳出來，”他甩來件浸汗的衛(wèi)衣，“顧愷之的線描太柔，我要骨頭的頓挫感。”

我們癱在舞蹈房地板上啃涼掉的糖火燒。他忽然掰過我手腕摸骨節(jié)：“這兒，該有筆鋒?！?凌晨三點，他對著鏡子將我畫的山水拆解成wave，腳踝系著粉絲送的平安扣隨節(jié)奏叩響地板，聲聲都是未出道的少年在韓國地下室哭啞的塤。

新歌MV拍攝當(dāng)天，他偷運我進景山公園。監(jiān)視器里的他甩動改良漢服水袖，無人機掠過萬春亭時，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后背——竟將我畫的嶙峋山石紋成刺青?！疤蹎幔俊蔽掖了l(fā)顫的脊梁骨。他反手扣住我腕子按在心跳處：“比不過當(dāng)年你筆洗里結(jié)冰的朱砂疼?！?

暴雨夜發(fā)現(xiàn)他蹲在美院后巷燒紙?；鸲牙镲h出帶韓文的練習(xí)生測評表，灰燼落在我為留學(xué)準(zhǔn)備的《故宮文物南遷》論文上。“我要退團了?！?他忽然用粵語說，火星濺在軍大衣破洞處，“不是每個董其昌都能等到自己的項元汴。”

我把結(jié)課展搬進威神V演唱會后臺。九米長卷上，他跳碎的月光與徽宗瘦金體糾纏，應(yīng)援棒綠海成了《清明上河圖》的新色號。安可環(huán)節(jié)他突然搶過我的兼毫筆，在汗?jié)竦母辜∩蠈憽暗酱艘挥巍保骸艾F(xiàn)在我是你的文物了，根據(jù)國際法，偷運國寶要判無期徒刑?！?

白云觀新年鐘聲里，我們縮在未開放的三清殿修壁畫。他舔開凍住的墨塊，忽然往我耳后抹了道宿墨：“這兒缺方閑章?！?我咬破指尖按在他鎖骨的《快雪時晴帖》摹本上：“現(xiàn)刻的雞血石，夠不夠入你的收藏譜？”

昨夜視頻時他正給韓國成員包餃子，鏡頭晃過練習(xí)室鏡子上的便簽條——是我臨的《平復(fù)帖》殘句，被他用紅筆圈出“緣”字。蒸汽朦朧間聽見他哼新歌demo，副歌部分竟藏著初遇那日我在故宮錄的暮鴉聲。

今晨收到從首爾寄來的碳十四檢測報告。我們的合作長卷被鑒定為明代贗品，附著他筆跡俊秀的便簽：“幸好愛情不用斷代，董思成真跡，永久展于2023年某個朱砂色的黃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