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號雅間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街道發(fā)生的事。

掌柜進屋時，就看見樓上卿站在窗口望著外面，他抹了一把額頭不存在的汗，行禮道:“小人王八，見過長小姐，見過宿蓉姑娘?！?/p>

樓上卿轉(zhuǎn)身看著他，微微一笑:“王掌柜請起，不必緊張，我也只是來歇息一會兒，順便吃個飯。”說完，又轉(zhuǎn)過身看向外面。

王八掌柜起身，默默無言地站在原地。

宿蓉也在樓上卿身后看向?qū)γ?，看了一眼就皺眉?“小姐，這等粗鄙的事，還是別看了?！?/p>

樓上卿笑笑，不說話。

只見對面的留仙居門口，幾個伙計圍著一農(nóng)夫裝扮的男人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兩人看著應該是父女，雖然穿著滿是補丁的發(fā)白衣服，但勝在干干凈凈。男人護著身邊的小姑娘，與他們對峙著。

留仙居的掌柜臉色很不好，盯著兩人陰沉沉地說:“想來留仙居鬧事，你們膽子很大嘛?！?/p>

圍觀者嘩然，紛紛斥責父女倆。

那小姑娘看著周圍人的變化，臉色漠然:開始還幫著自己，現(xiàn)在就變臉了，嘖嘖，人心呢，就是善變，一群人因為別人的幾句話，也不長腦子，變來變?nèi)ァ?/p>

憨厚的農(nóng)夫哪里想到會這樣，急忙解釋:“不、不是這樣的……”

強行解釋，最為致命。

留仙居掌柜冷笑著，高聲道:“難不成我堂堂留仙居會無緣無故欺負你們。你一個鄉(xiāng)下農(nóng)夫，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p>

“是啊，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穿成這樣，難不成來吃飯?！眹^者中有人高聲應道。

這里是有名的富人街，店鋪琳瑯，各種用度價格也是極高的，絕不是一個鄉(xiāng)下農(nóng)夫能承受的。

憨厚的農(nóng)夫臉都憋紅了，手足無措得解釋道:“不……不是這樣，我們……”

“難不成真是來吃飯的？不會是來吃霸王餐吧？”

“哈哈，怕是餓瘋了，不然怎么來留仙居惹事生非？”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樣子，怕是活膩了?！?/p>

“哈哈”頓時，嘲笑聲一片。

被農(nóng)夫護在身后的小姑娘，在一片嘲諷聲中不為所動，她動了動腳，卻被農(nóng)夫緊緊拉住，一抬頭，就看見便宜老爹哀求的目光。

她被這目光看得無奈，原地站住不動了。

農(nóng)夫因為女兒的聽話舒了口氣，握緊拳頭，下定決心似的:“大家聽我解釋，我與小女來留仙居是為了談生意……”

話還沒說完，圍觀者哄堂大笑。

“談生意？哈哈，談生意，你一個大字不識的鄉(xiāng)下農(nóng)夫，竟然來留仙居談生意？”

“你知道談生意是干什么么？”

“莫不是傻了，來找茬吧？”

從來沒經(jīng)歷過這種情況的農(nóng)夫，臉紅地頭都快低到地上了。

“閉嘴！”忍無可忍的小姑娘從農(nóng)夫身后走出來，冷著臉掃視了一圈，眼神之犀利，竟讓周圍人禁聲。轉(zhuǎn)過頭，她看著留仙居的掌柜說:“掌柜的，我們父女二人誠心來留仙居談生意，買賣不成仁義在，何必惱羞成怒，說些莫須有的事嫁禍于人？”

“呵，談生意？你們配么？”掌柜輕蔑地看著她，不屑極了。

小姑娘撇開便宜爹的手，上前一步，高聲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掌柜的，你自己又比我們高貴在哪里？要不是我們農(nóng)民在地里辛苦勞作，你以為你們吃的是金子？”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樓上卿聽到這一句，笑出了聲。這種極具挑戰(zhàn)性的話，要是被有心人聽到，可是要被殺頭的，這小姑娘……

小姑娘自然沒注意到對面酒樓，她挺胸抬頭，繼續(xù)說道:“眾位阿姐啊娘、叔叔伯伯，我們父女倆雖然生在鄉(xiāng)下，但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要不是家里阿娘因為生弟弟臥病在床，阿爹前日打獵瘸了腿，阿奶生病去世，借了好些外債……”說到這里，小姑娘已經(jīng)掩面而泣，“我們不是來惹事的，只是家里實在過不下去了，這才聽說留仙居待人和善，不會看不起我們鄉(xiāng)下人，這才來……不然，我們父女是斷不能把祖?zhèn)鞯姆阶幽脕碣u的……”

圍觀者多是上了些年紀的人，被小姑娘這么一喊，也才反應過來人家年紀與自家孩子相差不大，再一聽這飽含委屈與酸楚的解釋，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再加上小姑娘話中的“祖?zhèn)鞣阶印保寄樕⑽擂巍?/p>

在大錦朝，能加上祖?zhèn)鞫值?，都一定價值不菲，誰家要不是實在過不去了，誰愿意把老祖宗傳下的東西拿來賣……也是可憐咯。

想到這里，眾人看留仙居掌柜的眼神就不對了。那掌柜聽了小姑娘的解釋，見眾人變化，面色一沉，狠狠盯著自家跑堂伙計。那伙計一驚，低頭瑟瑟發(fā)抖。

他本就因為家庭瑣事心情不好，一到店里，伙計就說有人鬧事，他出來一看，是穿著破舊的父女倆，不由分說就差人把他們趕出來了，這下，丟臉可丟大了。

“哎喲，原來是仗勢欺人呢，留仙居莫不是狗眼看人低。”混在人群中的樓家伙計順勢添了把火，看到老對頭丟臉，怎么能不落井下石呢？

這句話算是惹了眾怒，畢竟并不是人人都是富得流油的，大部分人祖上都是農(nóng)民。

“掌柜的，你這不地道啊。”

“就是，就是，人家也是不容易，怎么就說人家鬧事找茬呢？”

“好歹是沖著你家和善的名聲來得?！?/p>

七七八八的斥責聲越多，留仙居掌柜的臉色就越難看，盯著小姑娘，眼里是惡狠狠的光。

那小姑娘掩面，裝作害怕的樣子重新躲到父親身后，那農(nóng)夫護著女兒，大膽得回瞪著掌柜的。

見狀，眾人議論紛紛，掌柜的面上過不去，走到父女倆身旁，低聲說了一句:“你給我等著?！币凰π渥?，進了留仙居。

農(nóng)夫瞪著雙眼，護緊了女兒。小姑娘身體微抖，周圍人見狀，紛紛斥責留仙居掌柜，有的人已經(jīng)上前安慰兩人。

小姑娘怯生生地道謝，不一會兒眾人就散了。不過，留仙居的名聲，恐怕不知會被傳成什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