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源樓飛檐下的銅鈴叮咚作響,韋小寶提著食盒跨過門檻時,藕荷色裙擺掃過門檻上干涸的血跡。三樓雅間飄來烤鹿筋的焦香,混著波斯商人身上的乳香膏味,熏得他想起麗春院花魁梳頭用的頭油。
"這位姐姐好生面善。"蒙古商人巴圖魯?shù)膹澋稒M在樓梯口,刀背映出韋小寶發(fā)間銀簪的寒光。那漢子手指撫過刀刃豁口,恰是昨夜刺客袖箭留下的傷痕,"不知可愿為爺唱支《十八摸》?"韋小寶捏著嗓子嬌笑,袖中暴雨梨花針已抵住對方腰眼:"客官要摸哪處?"話音未落,二樓忽傳來茶盞碎裂聲。他抬腳踹翻蒙古漢子,提著裙裾沖上樓梯,卻見康熙正執(zhí)黑子與喀爾喀親王對弈,龍紋扳指在棋盤敲出脆響。"聽聞中原皇帝好南風(fēng)。"親王鷹隼般的眼掃過韋小寶,"連宮女都選這般..."枯瘦手指突然掀翻棋罐,白玉棋子暴雨般砸向康熙面門。韋小寶甩出食盒格擋,糖蒸酥酪潑了滿墻,瓷片嵌入檀木屏風(fēng)三寸有余。
康熙紋絲未動,指尖還拈著枚黑子:"親王可知何為屠龍局?"棋子落定時,整張棋盤竟裂成兩半。韋小寶瞥見裂縫中露出的靛藍(lán)絹布——正是貢品夜明珠的包裹錦緞!驚呼聲被破窗而入的刺客截斷。韋小寶旋身甩出裙下藏著的鎖子甲,金鐵交鳴聲中,康熙已扯過他擋在身后。溫?zé)岬难獮R在韋小寶后頸,他分不清是刺客的血還是皇帝的?;靵y中有人撕開他衣襟,冰涼手指探向鎖骨下的箭傷。 "果然是假貨!"刺客首領(lǐng)獰笑著扯下人皮面具。韋小寶趁機咬住對方手腕,嘗到海鹽混著鐵銹的腥氣——這是長年浸泡海水之人特有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天地會送來的密報:鄭家水師最精銳的"海龍營",專擅水底鑿船。
康熙的短刃架住劈向韋小寶的斧鉞,反手將他推進(jìn)密室:"數(shù)到二十再出來!"石門閉合前,韋小寶看見皇帝束發(fā)的明黃穗子被削去半截,青絲散落肩頭的樣子,竟與當(dāng)年替他挨了鰲拜一鞭的少年重合?;鹚幬堵M(jìn)來時,韋小寶正撬開密室暗格。夜明珠幽光照亮滿室賬本,最新那頁畫著艘三桅戰(zhàn)船,船首像赫然是董鄂妃的拈花手勢。他忽覺掌心黏膩,借光細(xì)看竟是血書:"四月十九,潮至鹿耳門"。
爆炸聲震得梁柱傾塌。韋小寶撞開石門,熱浪掀翻他發(fā)髻,散落的發(fā)絲勾住康熙腰間玉帶?;实郯敕埮劢购冢直圻€死死箍著個雕花木盒,見他無恙竟嗤笑出聲:"穿著宮女裝爬狗洞,倒是比你穿公爵朝服順眼。" "皇上龍臀也鑲了鐵板不成?"韋小寶扒拉著對方后背查看傷勢,指尖觸到滾燙的皮膚一顫。康熙突然悶哼著壓過來,汗?jié)竦念~頭抵住他肩窩,吐息灼燒著衣領(lǐng)下未愈的箭傷:"別動...讓朕靠一會兒..."
二樓火舌舔舐著垂落的紗帳,映得兩人交疊的影子在墻上搖晃。韋小寶數(shù)著皇帝的心跳,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脈搏竟?jié)u漸與之同頻。他想起揚州賭坊里,自己也是這樣貼著茅十八的背數(shù)骰子點數(shù),可那時心從來沒跳得這般要撞斷肋骨。"當(dāng)年鰲拜在地牢用烙鐵逼供..."康熙的指尖無意識摩挲他腕上舊疤,"你也是這般發(fā)抖。"說話間木梁轟然斷裂,皇帝猛地將他護(hù)在身下。飛濺的火星落在龍袍繡的金龍眼睛上,恍如神佛落淚。
濃煙深處忽傳來吳儂軟語的小調(diào):"碧紗窗外靜無人..."韋小寶如墜冰窟——這分明是方怡哄他吃下迷魂散那夜唱的曲子!他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康熙扣住腰肢:"看清楚,那不是人。"磷火勾勒出戲臺輪廓,焦尸穿著方怡最愛的石榴裙,腕間銀鐲刻著天地會暗號。韋小寶喉頭泛腥,恍惚看見無數(shù)冤魂從灰燼中爬出。康熙的手掌突然覆上他雙眼,掌心紋路壓著眼睫:"韋卿,朕在這里。"當(dāng)御林軍破開火場時,眾人只見皇帝橫抱著昏迷的韋大人踏出廢墟。年輕帝王將染血的裘氅裹緊懷中人,指尖輕輕拂去對方鼻尖煙灰,這個動作讓領(lǐng)軍的多隆險些摔了佩刀。
更詭異的是,韋小寶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養(yǎng)心殿的龍榻上。床頭擺著個鎏金盒子,掀開竟是廣源樓密室里的賬本,最上層卻放著方怡的銀簪。朱批赫然在目:"卿若喜歡,此類玩意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