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黃昏,魏劭正在庭院中與喬慈對弈。連日來的月下對飲,讓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再如最初那般生疏。喬慈執(zhí)黑子,正蹙眉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
"喬小姐再猶豫,天都要黑了。"魏劭端起茶杯,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喬慈抬頭,恰好捕捉到他這一閃而過的笑容。月光下的魏劭比白日里柔和許多,眉宇間的凌厲被夜色淡化,竟顯出幾分難得的溫潤。
"魏侯棋藝高超,我自然要慎重。"喬慈落下一子,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今日新配了一劑藥,對魏侯的傷有益,待會兒——"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聲音。鄭楚大步走入庭院,臉色凝重:"主公,邊境急報!"
魏劭神色一凜,接過鄭楚遞來的信函,迅速瀏覽內容。喬慈注意到他的下頜線條繃緊了,眼中閃過一絲肅殺之氣。
"備馬,即刻啟程。"魏劭沉聲命令。
鄭楚領命而去。魏劭轉向喬慈,簡短解釋道:"邊境有變,我必須立刻趕回。"
喬慈心頭一緊,但面上不顯:"魏侯的傷還未痊愈..."
"無妨。"魏劭已經起身,"這些日子多謝喬小姐照料。"
喬慈跟著站起來,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袖:"至少...至少等我把藥準備好帶上。"
魏劭看著她眼中的關切,略一遲疑,點了點頭:"一炷香時間。"
喬慈轉身快步走向藥房,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她喚來小簪幫忙,兩人在藥房里忙得團團轉。
"小姐,這些藥材都要帶上嗎?"小簪捧著幾個藥包問道。
喬慈頭也不抬,手上動作不停:"嗯,魏侯的傷需要繼續(xù)調理。還有這瓶解毒丸,邊境蚊蟲多,以備不時之需。"
她將各種藥物分門別類包好,又快速寫下一張詳細的用藥說明。墨跡未干就匆匆折好,塞進藥包中。
"小姐對魏侯真是上心。"小簪小聲道。
喬慈手上動作一頓,耳根微熱:"醫(yī)者父母心,換了誰我都會如此。"
小簪撇撇嘴,顯然不信,但識趣地沒有多言。
當喬慈抱著滿滿一包袱藥材回到庭院時,魏劭已經換上了戎裝。玄色鎧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襯得他越發(fā)英挺肅穆。這樣的魏劭與這幾日和她對飲談心的男子判若兩人。
"這些藥請帶上。"喬慈將包袱遞給鄭楚,詳細交代了每種藥物的用法,"白色藥包外敷,褐色內服,解毒丸一日一粒..."
魏劭看著她認真叮囑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待她說完,他突然道:"下月初三,魏府舉辦春宴。"
喬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喬小姐若有興趣,可來參觀。"魏劭的語氣依舊平淡,但眼神卻格外專注。
喬慈心跳突然加快,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魏家春宴是北地有名的盛會,受邀者非富即貴。魏劭這個邀請,意味著什么?
"我..."喬慈張了張嘴,卻見魏劭已經轉身大步離去。
"恭送魏侯。"她最終只是福了福身,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房中,喬慈坐在窗前,望著魏劭離去的方向出神。小簪端來熱茶,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道:"小姐可是在想魏侯?"
喬慈回過神來,輕啜一口茶:"我在想春宴的事。"
"魏侯親自邀請,小姐當然要去!"小簪興奮地說,"這可是天大的面子。"
喬慈搖搖頭:"哪有這么簡單。魏家春宴非同小可,我若貿然前往,不知會引來多少閑言碎語。"
"小姐是擔心老爺不同意?"
"父親巴不得我去。"喬慈苦笑,"我是擔心...這邀請不過是魏侯一時客套。"
小簪坐到她身邊,難得認真地說:"小姐,我跟了您這么多年,從未見您對哪位公子如此上心。魏侯雖位高權重,但待小姐卻與眾不同。這幾日月下對飲,連鄭將軍都說從未見主公與人這般親近過。"
喬慈低頭看著杯中浮沉的茶葉,沒有否認。確實,她對魏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那個在世人眼中冷酷無情的魏侯,在她面前卻會皺眉喝苦藥,會在月下與她談心事,甚至...會邀請她去參加春宴。
"再說吧。"喬慈最終只是輕嘆一聲,"邊境不安,魏侯此去不知何時能回。春宴還早著呢。"
然而第二天一早,喬府就因魏劭的離去而掀起波瀾。用早膳時,喬庸陰陽怪氣地道:"聽說昨夜魏侯匆匆離去?慈兒,是不是你招待不周,得罪了貴人?"
喬慈放下筷子,平靜道:"邊境有急事,魏侯不得不回。臨行前還特意感謝了喬家的款待。"
"是嗎?"喬庸冷笑,"那聯姻之事可有眉目?"
"叔父!"喬慈臉色微變,"此事從未有過定論。"
喬越放下茶盞,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魏侯能在喬家養(yǎng)傷已是緣分,聯姻之事不可強求。"
"大哥此言差矣。"喬庸不依不饒,"如今朝廷局勢動蕩,各大家族都在尋求盟友。魏家手握重兵,若能與之聯姻,對喬家大有裨益。慈兒身為喬家嫡女,理應為家族考慮。"
喬慈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當然知道家族利益的重要,但若要她像貨物一樣被交易...
"夠了。"喬越突然沉下臉,"慈兒的婚事我自有主張。喬家還不至于要靠賣女兒來穩(wěn)固地位。"
喬庸臉色一變,悻悻地住了口。但喬慈注意到,他看向父親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鷙。
早膳后,喬慈獨自來到藥房,想借配藥來平復心緒。剛推開門,就聽到里面?zhèn)鱽淼驼Z聲。
"...消息確定嗎?"是喬庸的聲音。
"千真萬確。"一個陌生男聲回答,"魏劭此次遇襲,背后有玄機。那刺客用的箭矢上,有..."
聲音戛然而止。喬慈故意加重腳步聲,假裝剛剛到來。喬庸從里間走出,見到她明顯一怔:"慈兒怎么來了?"
"來取些安神的藥材。"喬慈面色如常,"叔父也在?"
喬庸笑了笑:"有些賬目要核對。"說完便匆匆離去。
喬慈看著他的背影,眉頭緊鎖。叔父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魏劭遇襲另有隱情?她決定寫封信提醒魏劭,可轉念一想,自己以什么立場過問他的事呢?
猶豫再三,喬慈還是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只提及叔父行跡可疑,請魏劭多加小心。她將信交給小簪,讓她想辦法送到魏府。
"小姐果然放不下魏侯。"小簪笑嘻嘻地收好信。
喬慈佯怒:"少貧嘴??烊タ旎亍?
接下來的日子平淡如水。喬慈每日處理家務,去城西義診,生活似乎回到了魏劭到來之前的樣子。只是每當夜深人靜時,她總會不自覺地望向庭院中的涼亭,那里再也沒有人對飲的身影。
春宴的日子越來越近,喬慈的心也越發(fā)糾結。父親知道魏劭的邀請后,喜出望外,立刻命人為她準備新衣首飾。叔父卻暗中阻撓,幾次在家族會議上提出春宴期間喬家應該派人去南方洽談生意,明顯是想支開她。
這天傍晚,喬慈正在繡花,小簪風風火火地跑進來:"小姐!鄭將軍來了!"
喬慈手一抖,針尖刺破手指,滲出一滴血珠:"誰?"
"鄭楚!魏侯的貼身侍衛(wèi)!"小簪興奮地說,"他帶了魏侯的口信,說春宴在即,問小姐是否確定前往。若是去,魏府會派車馬來接。"
喬慈的心砰砰直跳。魏劭竟然真的記得這個邀請,還特意派人來問。
"他人在哪?"
"前廳等著呢。老爺正招待他。"小簪擠擠眼睛,"小姐要不要去見見?"
喬慈整理了一下衣裙,強作鎮(zhèn)定地向前廳走去。遠遠就聽到鄭楚粗獷的聲音:"...主公特意囑咐,一定要親自問過喬小姐的意思。"
踏入前廳,喬慈看到鄭楚正與父親交談。見到她來,鄭楚立刻行禮:"喬小姐安好。"
"鄭將軍不必多禮。"喬慈溫和地說,"魏侯...一切可好?"
鄭楚點頭:"托小姐的福,主公傷勢已無大礙。邊境事務繁忙,主公抽不開身,特命我來詢問春宴之事。"
喬越在一旁笑道:"慈兒自然是要去的。新衣首飾都已備妥。"
喬慈卻猶豫了:"魏侯軍務繁忙,我若前去,會不會..."
"主公既已邀請,必是希望喬小姐前往。"鄭楚直截了當地說,"臨行前主公還說,若喬小姐應允,請帶上那日的梨花春。"
這句話讓喬慈臉頰發(fā)燙。魏劭還記得梨花春...
"那...恭敬不如從命。"喬慈輕聲應下。
鄭楚咧嘴一笑:"太好了!三日后魏府車馬來接,小姐盡管放心。"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鄭楚告辭時,小簪主動請纓送他出府。兩人一路斗嘴的聲音遠遠傳來,逗得喬慈忍不住微笑。
回到房中,喬慈站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臉頰微紅,眼中閃爍著連她自己都陌生的光彩。這就是期待的感覺嗎?
她打開衣柜,開始挑選春宴要穿的衣裳。手指在一件件華服間流連,最后停在一襲湖藍色的裙裝上。這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顏色,襯得人膚若凝脂。
"魏侯會喜歡這個顏色嗎?"喬慈輕聲自問,隨即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什么時候開始,她竟然在乎起魏劭的喜好了?
窗外,春風拂過庭院,帶來陣陣花香。喬慈深吸一口氣,心中做出了決定。不管前路如何,至少這次,她要遵從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