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的打印機發(fā)出困倦的嗡鳴,我將第十版樣稿塞進檔案袋時,整層樓只剩下應(yīng)急通道的綠光幽幽亮著。電梯鏡面映出我泛青的眼圈,指尖還沾著數(shù)位屏的金屬涼意。
"林小姐留步。"
安全出口突然溢出一縷暖黃,檀健次倚著消防栓的門,手里轉(zhuǎn)著車鑰匙環(huán)。他換掉了白天的商務(wù)西裝,oversize牛仔外套松松垮垮地掛著,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釘在陰影里忽明忽暗。
"這個時間打車不安全。"他拋過來個薄荷糖,鋁箔紙在寂靜中發(fā)出清脆聲響,"我送你。"
我捏著糖紙后退半步:"不用麻煩......"
"是麻煩。"他突然邁步逼近,我后背貼上冰涼的電梯按鈕面板,"你修改的星塵參數(shù)會讓渲染組通宵三天。"薄荷氣息拂過鼻尖,"作為始作俑者,難道不該去現(xiàn)場安撫軍心?"
保姆車駛過跨江大橋時,江風掀起遮光簾一角。檀健次把著方向盤哼唱新專輯的未公開曲,腕表指針隨著節(jié)拍閃爍。我偷偷從后視鏡看他——卸去發(fā)膠的劉海軟軟垂在額前,倒真有幾分大學男生的清澈感。
"設(shè)計師小姐。"他突然開口,驚得我打翻了膝頭的資料夾,"你盯得我后頸發(fā)燙。"
散落的圖紙鋪滿后座,他趁紅燈俯身去撿,后頸銀鏈滑出衣領(lǐng)。我慌忙去接,指尖卻觸到他溫熱的耳垂。他明顯僵了瞬,抬頭時鼻尖堪堪擦過我手腕內(nèi)側(cè)的淡青血管。
"《星軌與鮫人》?"他捏著張被咖啡漬暈染的草稿,"這是廢案?"
我搶過畫紙塞進文件夾:"學生時代的幻想系列......"
"鮫人眼尾該有淚痣。"他重新發(fā)動車子,語氣隨意得像在討論天氣,"像這樣。"食指突然點在我眼尾下方,溫熱的觸感轉(zhuǎn)瞬即逝。
渲染工作室的冷氣凍得人一激靈。檀健次把外套扔給我時,布料還帶著車里的余溫。五個屏幕前的工作人員齊刷刷回頭,又在看到他身后裹著oversize外套的我時默契地交換眼神。
"粒子速度再加0.15秒。"他俯身敲擊鍵盤,我不得不貼著他手臂去指屏幕,"但這樣星塵軌跡會超出......"
"用蒙版截斷。"他左手撐在桌沿,右手繞過我肩膀點擊鼠標。這個姿勢幾乎將我圈在懷里,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順著椅背傳來:"把爆炸閾值調(diào)到7.2,就像......"
"就像你跨年舞臺那個后空翻落地時的燈光延遲!"我脫口而出后才驚覺失言,他低笑時呼出的熱氣掃過耳尖:"原來林小姐真是我的粉絲?"
渲染進度條走到83%時,助理送來關(guān)東煮。檀健次自然地挑走我碗里的胡蘿卜,又放進兩顆魚丸:"設(shè)計師需要優(yōu)質(zhì)蛋白。"玻璃窗映出他睫毛的投影,在凌晨四點的日光燈下顫如蝶翼。
當星塵第一次完整包裹虛擬城市時,整個工作室響起歡呼。檀健次卻突然握住我操控觸控筆的手:"這里要留個缺口。"筆尖拖曳出銀河般的軌跡,"再完美的作品,也該有讓光漏進來的地方。"
他說話時拇指無意識摩挲我虎口的繭,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印記。我想起大四那年熬到視網(wǎng)膜充血也沒通過的畢設(shè),想起出租屋里堆成山的廢稿,突然鼻尖發(fā)酸。
晨光破曉時,我們站在天臺上看城市蘇醒。檀健次變魔術(shù)似的從口袋里掏出溫熱的牛奶盒,插好吸管遞過來:"慶功宴。"
"為什么是我?"我終于問出盤旋整晚的疑問,"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
他轉(zhuǎn)身逆著光,江風吹亂我們的頭發(fā)。航跡云劃過他身后玫瑰色的天際,像道溫柔的裂痕。
"因為你看我的眼神里沒有星星。"他碰了碰我手中的牛奶盒,鋁箔紙發(fā)出細碎的響動,"你在看星星后面的人。"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彈窗跳出熱搜詞條#檀健次夜會神秘女子#。偷拍照片里,我裹著他的外套走向保姆車,他正伸手替我擋車頂框。
"別看。"他抽走手機,解鎖的動作行云流水,"公關(guān)部三分鐘就能......"
"不用。"我按住他手腕,"畫師最擅長處理光影。"點開繪圖軟件,在照片里我們交疊的影子上畫了只齜牙咧嘴的卡通狼,"就說你在監(jiān)督新專輯美術(shù)外包。"
他愣怔片刻,突然笑得前仰后合。笑聲驚起一群白鴿,撲棱棱掠過城市玻璃幕墻構(gòu)成的天際線。等笑夠了,他用自己的手機對著我的涂鴉拍照:"那這只狼先生,要不要來見證真正的星塵?"
后來我才知道,那晚他推掉了品牌晚宴,而我錯過了末班地鐵。但我們共同擁有了江面升起的橘色月亮,以及牛奶盒上漸漸暈開的唇印——在他俯身說"嘴角沾到奶漬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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