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案上,我正提筆抄寫《詩經(jīng)》中的句子。重生已有五日,我逐漸適應了這副七歲孩童的身體,也慢慢摸清了如何在盛府行事。
"姑娘,該去給大娘子請安了。"云栽在門外輕聲提醒。
我放下筆,整理了一下衣襟。這幾日我每日準時去請安,規(guī)規(guī)矩矩,不爭不搶,大娘子的態(tài)度已略有緩和。至少不再一見我就皺眉了。
剛踏出院門,一陣清脆的笑聲傳來。轉(zhuǎn)頭望去,如蘭和明蘭正從偏院走來。如蘭手里拿著個毽子,正和明蘭說著什么,明蘭則抿嘴輕笑。
兩人見了我,笑聲戛然而止。如蘭立刻把毽子藏到身后,警惕地看著我。明蘭則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四姐姐。"
"五妹妹,六妹妹。"我微笑著點頭,"這毽子做得真精致,是六妹妹的手藝吧?"
明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輕輕點頭:"閑來無事做的,不值一提。"
如蘭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是六妹妹做的?"
前世的我當然知道。明蘭手巧,常做些小玩意兒,只是前世的我從不屑一顧。我笑而不答,轉(zhuǎn)而說道:"我們快去請安吧,別讓母親久等。"
三人一路無言。如蘭時不時偷瞄我,顯然不習慣我這般友善的態(tài)度。明蘭則安靜地走在一旁,像只警惕的小鹿。
請安過后,我們照例去老太太的壽安堂。路上經(jīng)過前院時,我瞥見長柏正在練劍。他動作雖不熟練,卻一招一式極為認真。
"大哥哥在練武呢!"如蘭興奮地拉著明蘭往前湊。
我心中一動。前世長柏確實習過武,但盛家的姑娘們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后來盛家遭難時,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吃了大虧。
"四姐姐怎么不走了?"明蘭回頭看我。
我回過神來:"我在想,若是我們姐妹也能習武該多好。"
如蘭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嗎?"
明蘭卻微微皺眉:"女子習武,怕是不合規(guī)矩。"
我笑了笑:"強身健體而已,有何不可?"
這個念頭在我心中生根發(fā)芽。用過午膳后,我借口溫習功課,獨自去了父親的書房。前世的我很少主動來找父親,除非是為了告狀或爭寵。如今想來,真是愚蠢至極。
書房外,我深吸一口氣,輕輕叩門。
"進來。"父親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觥?/p>
推門而入,父親正在批閱公文。見是我,他放下筆,略顯驚訝:"墨兒?有事嗎?"
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女兒有事相求。"
父親示意我坐下:"說吧。"
"女兒今日見大哥哥練武,心生羨慕。"我直視父親的眼睛,"女兒想請父親為我們姐妹也請一位武師傅,教些強身健體的功夫。"
父親明顯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我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他沉吟片刻:"女子習武,怕是不合閨訓。"
"父親明鑒。"我早有準備,"《禮記》有云:'禮之以和為貴'。習武非為爭強好勝,實為強健體魄,調(diào)和氣血。女兒聽聞,京城許多世家小姐都習武健身,既能抵御風寒,又可培養(yǎng)堅韌品性。"
父親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你近日讀書倒是長進不少。"
"女兒慚愧,往日只知死記硬背,不解其中真意。"我低頭道,"近日重讀經(jīng)典,方知古人智慧。"
父親捋須沉思:"你為何突然想習武?"
我早已想好說辭:"女兒前日讀《列女傳》,見有女子因體弱多病,不能侍奉雙親至孝,深感惋惜。女兒不愿步此后塵,故想強健體魄,將來好盡孝道。"
這番話既引經(jīng)據(jù)典,又顯得孝心可嘉,父親果然動容。他點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心。不過此事還需與你祖母和大娘子商議。"
我心中一喜,知道已有七八分把握:"多謝父親。"
正要告退,父親突然叫住我:"墨兒,你近日...變了許多。"
我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顯:"女兒只是長大了些。"
父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去吧。"
離開書房,我長舒一口氣。第一步已經(jīng)邁出,接下來就看父親如何說服祖母和大娘子了。
回到自己院子,我剛坐下喝了口茶,林噙霜就帶著周雪娘氣勢洶洶地來了。
"墨兒!"她一進門就厲聲道,"我聽說你去求你父親讓你們姐妹習武?"
我起身行禮:"是的,母親。"
"你瘋了嗎?"林噙霜壓低聲音,"大家閨秀舞刀弄槍,成何體統(tǒng)?你父親怎么會答應這種荒唐事!"
前世的我最怕她發(fā)怒,總是唯唯諾諾。如今我卻能平靜應對:"母親息怒。女兒只是想強身健體,并無他意。"
"強身健體?"林噙霜冷笑,"你是嫌自己的名聲太好了?若是傳出去盛家四姑娘習武,哪家高門大戶還敢要你?"
我心中暗嘆。前世的我被她灌輸了一腦子攀高枝的念頭,最終卻落得那般下場。這一世,我決不再被她左右。
"母親,女兒聽聞京城許多貴女都習武健身,并不妨礙婚嫁。"我平靜地說,"況且父親已經(jīng)答應考慮,想必有他的道理。"
林噙霜臉色鐵青:"你近日是怎么了?先是親近明蘭那丫頭,現(xiàn)在又要習武,處處與我作對!"
"女兒不敢。"我低頭道,"只是覺得,多一技之長總無壞處。"
林噙霜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道:"是不是老太太跟你說了什么?"
"祖母只是教導我們姐妹和睦,并無他言。"我答道。
林噙霜冷哼一聲:"你最好記住,在這盛府,我能讓你風光,也能讓你一無所有。"
說完,她拂袖而去。周雪娘跟在她身后,回頭看了我一眼,眼中滿是復雜。
我坐回椅子上,手微微發(fā)抖。前世的我從未違逆過林噙霜,如今第一次正面沖突,說不緊張是假的。但我知道,這只是開始。要改變命運,就必須掙脫她的掌控。
傍晚時分,云栽匆匆跑進來:"姑娘,老爺派人來傳話,說已經(jīng)請了位女武師,明日就開始教姑娘們習武!"
我心中一喜:"大娘子同意了?"
"聽說是老太太拍板定的。"云栽小聲道,"大娘子原本不同意,老太太說女子強健些也好,省得動不動就病。"
我點點頭。前世老太太確實常說明蘭體弱,要多鍛煉。如今我提出習武,正合她意。
次日清晨,我們姐妹三人被帶到了后花園一處空地。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子已等在那里。她身材勻稱,眉目英氣,穿著利落的短打。
"這位是楊師傅,從今日起教你們習武。"父親介紹道,"要用心學,不可懈怠。"
如蘭興奮得小臉通紅,明蘭則安靜地站在一旁,不時偷瞄我一眼,似乎在揣測我的意圖。
楊師傅先教我們基本的站樁。如蘭性急,總是站不穩(wěn);明蘭則悟性很高,很快就掌握了要領(lǐng)。我因為有前世的記憶,知道這些基本功的重要性,練得格外認真。
"四姑娘很有天賦。"楊師傅稱贊道。
我微微一笑:"師傅過獎了。"
休息時,如蘭湊過來:"四姐姐,你怎么突然想習武了?"
"強身健體不好嗎?"我反問道。
如蘭撇撇嘴:"你以前最瞧不起這些了,說粗鄙不堪。"
我心中一痛。前世的我確實滿腦子風花雪月,覺得這些拳腳功夫有失身份。
"人總會變的。"我輕聲道,"五妹妹不也覺得有趣嗎?"
如蘭點點頭:"比繡花有意思多了!"
明蘭在一旁靜靜聽著,突然開口:"四姐姐,謝謝你。"
我一愣:"謝我什么?"
"若不是你向父親提議,我們也沒這個機會。"明蘭的眼睛清澈見底,"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做,但還是謝謝你。"
我心中一暖。前世的明蘭也曾多次對我示好,卻被我一一拒絕。如今重來一次,能聽到她一聲謝謝,竟讓我眼眶微熱。
"姐妹之間,何必言謝。"我輕聲道。
習武結(jié)束后,我們各自回院梳洗。我剛換好衣服,莊學究派人來傳話,說父親要見我。
心中忐忑地來到書房,父親正在看一封信。見我進來,他放下信件:"墨兒,莊學究說你近日學業(yè)大有長進。"
我松了口氣:"女兒只是多用了幾分心。"
"不止如此。"父親目光如炬,"你突然親近姐妹,主動習武,處處與往日不同。為父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讓你改變了這么多?"
我心跳加速。父親素來精明,我的變化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該如何回答?實話實說自然不行,但隨便搪塞也難以取信于他。
沉吟片刻,我決定半真半假:"女兒前些日子做了一個夢。"
"哦?什么夢?"
"夢見自己長大成人,卻因心胸狹隘,處處與姐妹相爭,最終..."我頓了頓,"最終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醒來后,女兒驚出一身冷汗,決心痛改前非。"
父親若有所思:"所以你突然親近明蘭,主動習武,都是為了改變這個結(jié)局?"
"女兒只是覺得,多結(jié)善緣,多學本事,總無壞處。"我謹慎地回答。
父親久久地注視著我,突然嘆了口氣:"墨兒,你長大了。"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低頭不語。
"去吧。"父親擺擺手,"好好跟著楊師傅學,別辜負為父的期望。"
"女兒謹記。"我行禮退下。
走出書房,我抬頭望天。晴空萬里,陽光明媚。這一世,我定要活出不一樣的盛墨蘭。
習武之事就這么定了下來。每日清晨,我們姐妹三人都會跟著楊師傅練上一個時辰。如蘭最是積極,明蘭則悟性最高。我雖不及她們,但勝在刻苦。
林噙霜對此極為不滿,幾次三番想阻止我,都被我以父親已經(jīng)同意為由擋了回去。她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冷,我卻不再畏懼。
轉(zhuǎn)眼半月過去。這日習武結(jié)束后,楊師傅留下我:"四姑娘,你雖然天賦不如六姑娘,但毅力可嘉。我有一套養(yǎng)生的拳法,適合你這樣的性子,可愿單獨學學?"
我心中一喜:"多謝師傅厚愛。"
自此,我每日多留半個時辰,跟著楊師傅學這套養(yǎng)生拳。她告訴我,這套拳法不僅能強身健體,長期練習還能延年益壽。
"姑娘為何這般用心習武?"回院的路上,云栽忍不住問道。
我看著遠處盛府的屋檐,輕聲道:"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這些功夫會救我的命。"
云栽一臉茫然,我卻不再解釋。前世盛家遭難時,若有這身功夫,或許結(jié)局就會不同。這一世,我決不再做任人宰割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