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晨起請安
次日寅時三刻,天還未亮,我便醒了。前世的我總是拖到最后一刻才起床,匆匆梳洗后趕去請安,常常惹得大娘子不悅。這一世,我決意改變。
"云栽,露種。"我輕聲喚道。
兩個丫鬟立刻從外間進來,手中已備好了洗漱用具。前世她們跟著我沒少吃苦,后來一個被發(fā)賣,一個投了井??粗齻兡贻p的臉龐,我心中一陣酸楚。
"今日穿那件藕荷色的褙子吧。"我指了指衣柜,"梳個簡單的發(fā)髻就好,不必太繁復。"
云栽和露種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前世的我最愛華麗打扮,每日必要她們費時梳妝,總要壓過其他姐妹一頭。
梳洗完畢,我對著銅鏡看了看。藕荷色的衣衫襯得膚色白皙,簡單的發(fā)髻上只簪了一支珍珠發(fā)釵,整個人看起來清爽素雅。這才是閨閣女兒該有的模樣,而非前世那個濃妝艷抹、爭奇斗艷的盛墨蘭。
"姑娘今日怎么..."云栽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微微一笑:"忽然覺得,簡單些更好看。"
踏出房門,晨風微涼。我深吸一口氣,朝大娘子的院子走去。路上幾個灑掃的婆子見了我,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即慌忙行禮。
大娘子剛起身,正在梳妝。劉媽媽見我這么早來,明顯愣了一下:"四姑娘來得真早,大娘子還未準備好呢。"
"無妨,我在這兒等便是。"我在外間坐下,姿態(tài)端正。
前世的我從不把大娘子放在眼里,總是最后一個到,還常常借口林噙霜有事留我。如今想來,真是愚蠢至極。大娘子雖不是我的生母,卻是盛府的主母,我的婚事前程,她有著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約莫一刻鐘后,大娘子從內室出來,見到我,眉頭一皺:"你怎么在這兒?"
我起身,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給母親請安。"
大娘子狐疑地打量著我:"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轉頭問劉媽媽,"如蘭和明蘭呢?"
"五姑娘和六姑娘已經在路上了。"劉媽媽答道。
"母親,女兒想等五妹妹和六妹妹來了一同去祖母處請安。"我輕聲說道。
大娘子眉毛幾乎要挑到發(fā)際線去了:"你何時這般懂事了?"
我低頭不語。前世的我哪里會等如蘭和明蘭?總是獨自前去,還要在祖母面前說她們的壞話。
不一會兒,如蘭和明蘭一前一后到了。如蘭見了我,立刻露出戒備的神色:"四姐姐怎么在這兒?"
"等你們一同去祖母處請安。"我微笑道。
如蘭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轉頭看向明蘭,明蘭則垂著眼簾,看不出情緒。
大娘子擺擺手:"去吧去吧,別耽誤了老太太用早膳。"
出了大娘子的院子,如蘭快步走在前頭,顯然不想與我同行。明蘭則安靜地跟在一旁,保持著恰當?shù)木嚯x。
"五妹妹。"我喚道,"走那么快做什么?"
如蘭回頭瞪我:"你又想耍什么花樣?"
我心中一痛。前世的我確實常常設計如蘭,害她挨罵受罰。如今她這般防備,也是情理之中。
"沒什么花樣。"我柔聲道,"只是想和妹妹們一同走。"
如蘭哼了一聲,不再理我,但腳步卻放慢了些。明蘭悄悄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到了老太太的壽安堂,我們三人依次行禮問安。老太太坐在上首,目光如炬地掃過我們三人,在看到我時,明顯多停留了一瞬。
"墨丫頭今日打扮得素凈。"老太太開口道。
我福了福身:"回祖母,孫女覺得這樣更清爽些。"
老太太點點頭:"嗯,不錯。女兒家原該如此,不必太過花哨。"
如蘭在一旁偷偷撇嘴,顯然不習慣我突然的改變。明蘭則安靜地站著,像一株不惹眼的小草。
"聽說你昨日去看明蘭了?"老太太突然問道。
我心頭一跳,老太太的消息果然靈通:"是的,孫女想著六妹妹一個人怪孤單的,便去陪她說說話。"
老太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姐妹和睦是好事。"
正說著,外頭傳來腳步聲,華蘭和長柏也來了。華蘭已經定了親,出落得越發(fā)標致;長柏則是一派書生模樣,溫文爾雅。
眾人齊聚,老太太的壽安堂頓時熱鬧起來。我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前世的我總是置身事外,覺得這些兄弟姐妹都與我不親。如今重生歸來,才懂得這其樂融融的場景多么珍貴。
請安過后,我們姐妹三人一同前往學堂。路上如蘭故意拉著明蘭走在前頭,不時回頭警惕地看我一眼。我不以為意,只是安靜地跟在后面。
學堂里,莊先生已經等著了。他是盛紘特意請來教導我們姐妹的先生,學問極好。前世的我為了表現(xiàn),常常在課堂上搶答,壓得如蘭和明蘭抬不起頭來。
"今日我們講《詩經》中的《關雎》。"莊先生捋著胡須道,"有誰知道這首詩的含義?"
前世的我立刻就會舉手,滔滔不絕地背誦注解。但這一次,我安靜地坐著,等莊先生點名。
"如蘭,你來說說。"莊先生點了如蘭。
如蘭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明顯準備不足。莊先生皺了皺眉,又看向明蘭:"明蘭,你補充一下。"
明蘭輕聲細語地解釋了幾句,雖不全面,但勝在理解正確。莊先生點點頭,正要說話,如蘭突然插嘴:"四姐姐今日怎么不說話了?平時不是最能顯擺嗎?"
學堂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包括莊先生。
我平靜地笑了笑:"五妹妹說得對,我平日確實太過張揚。今日聽六妹妹解釋得很好,覺得無需我再多言。"
如蘭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認識我一般。明蘭也悄悄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莊先生捋須點頭:"墨蘭能有此覺悟,甚好。學問之道,貴在踏實,不在炫耀。"
課堂繼續(xù),我認真聽講,不再像前世那樣處處爭先。當明蘭對某個問題面露困惑時,我還悄悄在紙上寫下提示,推到她面前。
明蘭看了紙條,猶豫了一下,最終小聲向我道謝。我微微一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原來幫助別人的感覺,比打壓別人要好得多。
下學后,如蘭拉著明蘭快步離開,顯然不想與我同行。我也不強求,獨自走在回院的路上,思緒萬千。
"四姑娘。"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回頭,看到林噙霜身邊的周雪娘站在那里,臉上帶著探究的神色。
"姨娘讓我來問,姑娘今日怎么沒去她那里用早膳?"周雪娘問道。
我心中一緊。前世的我每日下學后必先去林噙霜處,向她匯報學堂上的事,聽她教導如何討父親歡心、如何打壓其他姐妹。
"今日功課多,我想先回去溫習。"我找了個借口,"晚些再去向母親請安。"
周雪娘狐疑地看著我:"姑娘近日...似乎變了許多。"
我強作鎮(zhèn)定:"人總是要長大的。雪娘回去告訴母親,我晚些過去。"
周雪娘點點頭,轉身離去。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知道林噙霜已經開始察覺我的變化。前世的我視她為最親的人,對她言聽計從。如今我要改變,第一個要面對的,就是她的不滿和懷疑。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坐在窗前,看著院中的一株海棠。前世的我只顧著爭寵奪利,從未靜下心來欣賞這些簡單的美好。
"姑娘,喝口茶吧。"云栽端來熱茶,輕聲說道。
我接過茶盞,突然問道:"云栽,你覺得我變了嗎?"
云栽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說實話,我不怪你。"我溫和地說。
云栽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姑娘近日...確實和以前不太一樣。更...更溫和了。"
我笑了笑:"這樣不好嗎?"
"好,當然好!"云栽連忙說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怕姨娘那邊..."云栽欲言又止。
我明白她的擔憂。林噙霜掌控欲極強,我的改變必然會觸動她的神經。前世的我就是她手中的棋子,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如今我要掙脫這束縛,勢必會有一番較量。
"無妨。"我輕抿一口茶,"我有分寸。"
傍晚時分,我還是去了林噙霜的院子。一進門,就感受到一股低氣壓。林噙霜坐在窗邊,面色不豫。
"母親。"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
林噙霜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還知道來見我?"
"女兒今日功課繁忙,耽擱了。"我平靜地回答。
"功課?"林噙霜嗤笑一聲,"我聽說你在學堂上不說話了,還幫著明蘭那丫頭?墨兒,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母親,女兒只是覺得,姐妹和睦才是長久之計。"
林噙霜猛地站起身:"誰教你的這些?是不是老太太?還是大娘子?"
"無人教我。"我輕聲道,"女兒只是覺得,與其處處與人相爭,不如和睦相處。"
林噙霜盯著我看了許久,突然笑了:"好啊,我的墨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她的笑容不達眼底,"但你記住,在這盛府,不爭就是退。你若不想爭,有的是人爭。"
我心中了然。前世的我就是被她這番言論蠱惑,一步步走向歧途。這一世,我不會再被她左右。
"女兒明白。"我表面順從,心中卻已下定決心。
離開林噙霜的院子,夜幕已降。我抬頭望著滿天繁星,深深吸了一口氣。重生不過兩日,我已經改變了許多事情。阻止了林噙霜對衛(wèi)恕意的謀害,緩和了與明蘭的關系,在大娘子和老太太面前留下了好印象。
但這條路還很長。林噙霜不會輕易放棄對我的控制,姐妹們對我的改變也將信將疑。而我,必須小心謹慎地繼續(xù)前行,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轍。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讓云栽備好筆墨,開始抄寫《女誡》。前世我覺得這些都是束縛女子的糟粕,如今才懂得其中蘊含的處世智慧。
"姑娘,夜深了,歇息吧。"云栽輕聲提醒。
我放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好。"
躺在床上,我回想著這一天的種種。如蘭的戒備,明蘭的疑惑,老太太的審視,林噙霜的不滿...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改變不會一蹴而就,但我有足夠的耐心。
這一世,我要活出不一樣的盛墨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