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老宅的東墻第三塊磚下,果然藏著一個鐵盒。
我跪在潮濕的地上,手指顫抖地拂去鐵盒上的泥土。三天前,我借口查看江南分號的賬目,秘密來到蘇州。隨行的除了云栽和幾個心腹丫鬟,還有穆師父派來保護我的兩名女護衛(wèi)。
"姑娘,要打開嗎?"云栽舉著油燈,聲音發(fā)顫。
我深吸一口氣,掀開鐵盒。里面是一疊發(fā)黃的紙頁,最上面是一封血書——外祖父林知珩在獄中的絕筆。下面則是幾份密信和一本賬簿。
借著微弱的燈光,我快速瀏覽那些文字。隨著閱讀深入,我的后背漸漸被冷汗浸透。
原來如此!原來當年陷害外祖父的,竟是康家老太爺!
血書中,外祖父詳細記述了康老太爺如何利用戶部侍郎的職務之便,勾結日本商人,暗中走私軍械。外祖父發(fā)現(xiàn)后上書彈劾,反被康老太爺誣陷貪污。更令人發(fā)指的是,康老太爺做這一切,竟是因為愛慕外祖母沈清梧不得而懷恨在心!
"姑娘...這..."云栽看我臉色不對,擔憂地喚道。
我合上鐵盒,強自鎮(zhèn)定:"先收好。我們立刻回汴京。"
離開老宅時,天色已暗。我們剛轉過街角,突然聽到老宅方向傳來一陣嘈雜聲?;仡^望去,只見幾個黑衣人翻墻而入。
"果然有人盯著。"我握緊袖中的短劍,那是穆師父送我的防身武器,"走,不要回頭。"
我們連夜離開蘇州,乘船返回汴京。船艙里,我借著燭光再次細讀那些文件。除了血書,最關鍵的是一本密賬,記錄了康老太爺與日本商人的交易明細,還有幾封密信,足以證明他的叛國罪行。
"康家..."我咬牙切齒。前世康姨媽就處處與盛家作對,沒想到兩家恩怨竟源自如此深仇大恨!
回到盛府,我立刻秘密約見趙策英,將這些證據(jù)呈上。
"竟有此事!"趙策英看完文件,臉色鐵青,"康家好大的膽子!"
"公子,這些證據(jù)足以還我外祖父清白嗎?"我急切地問。
趙策英沉思片刻:"單憑這些還不夠??导覙浯蟾睿仨氄业礁嘧C據(jù),一舉擊潰。"他鄭重地收起文件,"此事交給我。盛姑娘切勿聲張,以免打草驚蛇。"
我點頭應下。離開時,趙策英突然叫住我:"對了,盛姑娘可聽說邊關軍需出了問題?"
我心頭一跳:"什么情況?"
"近日送往邊關的一批冬衣,里面填的是蘆葦絮而非棉花。"趙策英沉聲道,"若非發(fā)現(xiàn)及時,邊關將士這個冬天不知要凍死多少。"
我倒吸一口冷氣:"何人如此歹毒?"
"正在查。"趙策英眼中閃過寒光,"盛姑娘的錦繡行可有參與軍需供應?"
"有,但我們的貨都是嚴格查驗的。"我突然想到什么,"公子,能否讓我看看那批劣質(zhì)冬衣?"
三日后,我在趙策英安排下查驗了那批劣質(zhì)軍需。翻看幾件后,我在一件衣領內(nèi)側發(fā)現(xiàn)了小小的"康"字繡標。
"康家!"我心頭一震。前世康家就曾因軍需貪污被抄家,沒想到這一世他們?nèi)圆凰佬摹?/p>
更令我警覺的是,這批冬衣的供貨商中,竟有一家與錦繡行有往來的布莊。若被康家反咬一口,后果不堪設想!
我立刻回府找林噙霜商議。她聽完,臉色煞白:"康家這是要拉我們墊背!"
"母親,錦繡行近日可有向那家布莊進貨?"
林噙霜迅速翻看賬本:"有,但不多。主要是些輔料。"她突然停在一頁上,"等等...上月他們送來的那批棉紗,價格低得反常..."
我心頭一緊:"用那批紗做的成衣出貨了嗎?"
"出了!"林噙霜聲音發(fā)顫,"正好是送往邊關的那批!"
我們母女對視一眼,同時意識到——我們可能已經(jīng)落入康家的陷阱!
"立刻召回那批貨!"我當機立斷。
"來不及了。"林噙霜搖頭,"已經(jīng)發(fā)往邊關三日了。"
我急得在屋里來回踱步。若這批貨有問題,不僅錦繡行聲譽盡毀,更可能牽連趙策英和趙宗全!
"母親,您坐鎮(zhèn)錦繡行,立刻停止與那家布莊的一切往來。"我迅速做出決定,"我去找趙公子,請他幫忙攔截那批貨。"
林噙霜拉住我:"墨兒,此事風險太大。若被康家知道是你從中作梗..."
"母親放心,女兒會小心行事。"我握緊她的手,"再說,我們還有后手。"
"什么后手?"
"長楓哥哥。"我輕聲道,"是時候讓他參與進來了。"
林噙霜一怔:"你哥哥?他...他能行嗎?"
"母親難道想讓哥哥一輩子做個紈绔子弟?"我反問,"哥哥聰明,只是缺乏歷練。這次正好讓他鍛煉。"
林噙霜沉思片刻,終于點頭:"好。我這就叫他來。"
長楓很快被喚來。聽我們說明情況后,他先是震驚,繼而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妹妹需要我做什么?"
我心中暗喜。前世的長楓沉迷酒色,最終一事無成。這一世,或許他能走出一條不同的路。
"哥哥,我需要你以盛家公子的名義,去拜訪幾家與我們交好的布莊。"我詳細交代,"尤其要查清他們與康家的關系。"
長楓鄭重點頭:"交給我。"
當晚,我秘密約見趙策英,將錦繡行可能被牽連的情況告知。他聽完,非但沒有責怪,反而安慰我:"盛姑娘放心,我早已派人盯住康家。那批貨我會命人中途調(diào)換。"
"多謝公子。"我感激地說,"另外,關于我外祖父的案子..."
"我已派人暗中調(diào)查。"趙策英壓低聲音,"康家近日確有異動。他們派人去了蘇州,似乎在找什么。"
我心頭一凜——果然,康家已經(jīng)察覺我在調(diào)查!
"公子,我擔心他們會銷毀證據(jù)。"
趙策英點頭:"我會加派人手保護關鍵證人。"他頓了頓,"盛姑娘也要小心??导胰艄芳碧鴫?.."
"我明白。"我鄭重應下。
離開趙府,我繞道去了錦繡行。夜已深,但林噙霜仍在核對賬目。見我來了,她立刻起身:"如何?"
"趙公子答應幫忙調(diào)換那批貨。"我簡要說明情況,"哥哥那邊呢?"
林噙霜露出欣慰的笑容:"楓兒今日跑了三家布莊,帶回不少消息。"她取出一張紙,"你看,這是康家控制的布莊名單。"
我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其中兩家竟與盛家也有往來。前世盛家被抄時,罪名之一就是"勾結奸商",莫非也與康家有關?
"母親,我們得盡快切斷與這些布莊的聯(lián)系。"
"已經(jīng)著手了。"林噙霜自信地說,"你外祖母的筆記里提到過幾家可靠的布莊,我今日已派人去聯(lián)系。"
我驚訝于她的效率:"母親果然雷厲風行。"
林噙霜輕嘆一聲:"被困在后宅這些年,總算能施展拳腳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對了,明蘭今日來找過你。"
"明蘭?什么事?"
"她說想跟你學武。"林噙霜表情復雜,"那丫頭近日總來錦繡行,說是找你,卻常常在一旁看我算賬。"
我心頭一動。前世精明能干的盛明蘭,這一世似乎也對經(jīng)商產(chǎn)生了興趣?
"明日我去見她。"
次日清晨,我剛起身,云栽就來報:"六姑娘在院外等著呢。"
我匆匆梳洗,迎了出去。明蘭站在院中的海棠樹下,一身利落的短打裝扮,與平日閨秀形象大不相同。
"四姐姐。"她向我行禮,"我想跟你學武,可以嗎?"
我打量著她:"為何突然想學武?"
明蘭直視我的眼睛:"那日夢見小娘難產(chǎn)而死后,我就想,若我有本事,或許能保護想保護的人。"她頓了頓,"四姐姐不也是如此嗎?"
我心頭一震。明蘭果然聰慧,竟將我的心思猜了個七八分。
"好。"我點頭,"不過習武很苦,你可要堅持。"
明蘭鄭重點頭:"我一定堅持。"
就這樣,明蘭加入了我和穆師父的習武行列。令我驚訝的是,她悟性極高,一招一式學得有模有樣。穆師父也很滿意:"六姑娘骨骼清奇,是練武的好材料。"
訓練間隙,明蘭突然問我:"四姐姐,你為何要組建女子軍隊?"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你覺得女子就不能保家衛(wèi)國嗎?"
"不是。"明蘭搖頭,"我只是好奇...四姐姐為何突然有這般志向。"
我望著遠處的天空:"或許是因為...我見過女子太過弱小的后果。"
明蘭若有所思:"四姐姐變了許多。"
"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變...更厲害了。"明蘭微微一笑,"像戲文里的巾幗英雄。"
我忍不住笑了。前世的明蘭何曾用這種崇拜的眼神看過我?
訓練結束后,我?guī)е魈m去了錦繡行。林噙霜正在教導長楓看賬,見我們來了,略顯尷尬:"六姑娘也來了?"
明蘭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林姨娘安好。我來向四姐姐學經(jīng)商之道。"
林噙霜挑眉:"哦?老太太知道嗎?"
"祖母說,女子學些本事總是好的。"明蘭坦然道。
林噙霜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復雜情緒,最終點點頭:"既如此,便一起學吧。"
就這樣,我們四人——林噙霜、長楓、明蘭和我——開始了奇妙的合作。長楓對數(shù)字極為敏感,很快掌握了賬目要點;明蘭則精于察言觀色,在談價還價上展現(xiàn)出過人天賦。
看著這一幕,我心中感慨萬千。前世的我們,何曾想過能如此和睦共事?
三日后,趙策英傳來消息,那批劣質(zhì)軍需已被成功調(diào)換,康家的陰謀未能得逞。更令人振奮的是,他的人還截獲了康家與日本商人的密信,證實康家仍在暗中通敵賣國!
"盛姑娘,時機已到。"趙策英鄭重地說,"我父親已向官家遞了折子,請求重審林知珩一案。"
我激動不已:"多謝公子!"
"不必謝我。"趙策英微笑,"倒是你哥哥長楓,此次立了大功。他查出康家通過哪些布莊洗錢,提供了關鍵線索。"
我驚喜交加。前世那個不成器的哥哥,這一世竟有如此作為!
回到盛府,我立刻將好消息告訴林噙霜。她聽完,淚如雨下:"父親...終于可以瞑目了..."
"母親,這只是開始。"我握住她的手,"我們還要把錦繡行做得更大,將來..."
"將來接我出府?"林噙霜苦笑,"墨兒,我畢竟是盛家妾室,豈是說走就能走的?"
"會有辦法的。"我堅定地說,"等外祖父平反,您就是忠臣之后,身份自然不同。再說..."我壓低聲音,"等女兒有了自己的府邸,接母親去小住,父親難道還能阻攔?"
林噙霜眼中閃過希冀:"你呀,比你外祖母還敢想。"
正說著,老太太身邊的丫鬟來喚:"四姑娘,老太太請您過去。"
壽安堂內(nèi),老太太神色凝重:"墨丫頭,你近日頻繁外出,所為何事?"
我早有準備:"孫女在跟穆將軍習武,偶爾也去錦繡行看看。"
"是嗎?"老太太銳利的目光直視我,"那為何有人告訴我,你與趙府往來密切?"
我心頭一跳:"趙公子對經(jīng)商有興趣,曾來錦繡行參觀。"
老太太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外祖父的案子,有眉目了?"
我大驚:"祖母怎么知道..."
"我雖老了,卻不糊涂。"老太太嘆息,"你突然去蘇州,又頻繁與趙府接觸,必是為了此事。"
我只好承認:"是。孫女找到了證明外祖父清白的證據(jù)。"
老太太點點頭:"康家要倒霉了。"
我驚訝于她的敏銳:"祖母不反對孫女做這些?"
"為何要反對?"老太太反問,"你外祖母是我至交,她蒙冤而死,我豈能無動于衷?"她頓了頓,"只是...康家樹大根深,你要小心。"
"孫女明白。"
老太太又詢問了錦繡行的經(jīng)營情況,聽我說到長楓和明蘭也參與其中,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啊,盛家兒女,本該如此。"
離開壽安堂,我遇到了如蘭。她好奇地打量我:"四姐姐,你們最近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呀?"
我正猶豫如何回答,明蘭突然出現(xiàn):"五姐姐,我們在跟四姐姐學算賬呢。你要不要也來?"
如蘭撇嘴:"算賬多無聊。不過..."她眼睛一亮,"聽說你們還習武?我能一起嗎?"
我和明蘭相視一笑:"當然可以。"
就這樣,如蘭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盛家三姐妹每日一同習武,偶爾還一起去錦繡行學習經(jīng)商。長楓則負責外聯(lián),與各家商號打交道。
林噙霜看著我們,常常感嘆:"若你外祖母在世,看到這番景象,不知該有多高興。"
一個月后,朝廷突然發(fā)布詔令:康家通敵賣國,滿門抄斬!林知珩冤案平反,追贈禮部尚書銜。
消息傳來時,我們正在錦繡行后院。林噙霜當場跪地,淚流滿面:"父親...您終于可以瞑目了..."
我和長楓扶起她,三人相擁而泣。明蘭和如蘭站在一旁,也紅了眼眶。
當晚,盛府設宴慶祝。父親對林噙霜的態(tài)度明顯好轉,甚至當著眾人的面稱贊她"忠臣之后,家風嚴謹"。
宴席散后,林噙霜來到我的院子,手中捧著一個錦盒:"墨兒,這是你外祖母留下的最后一樣東西?,F(xiàn)在該交給你了。"
我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佩,上面刻著"清梧"二字。
"這是你外祖母最心愛之物。"林噙霜輕聲道,"她說,若有朝一日林家平反,就將這玉佩交給最有出息的后人。"
我鄭重地接過玉佩:"母親放心,女兒不會辜負外祖母的期望。"
林噙霜撫摸著我的頭發(fā):"我的墨兒...真的長大了。"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我知道,前路依然漫長——女子軍隊的構想、男女平等的愿景、接母親出府的計劃...但此刻,我心中充滿希望。
這一世,我不再是那個只知爭寵的盛墨蘭。我是林知珩和沈清梧的外孫女,是有著遠大志向的女子。而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