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侯府的后花園比我想象的還要精致。假山流水,亭臺樓閣,處處透著世家大族的底蘊。我跟著穆師父穿過曲折的回廊,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別緊張。"穆師父低聲道,"小秦氏雖心思深沉,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為難你。"
我點點頭,手心卻已微微出汗。前世我對小秦氏的了解僅限于她是明蘭的婆婆,心狠手辣,最終自食惡果。如今要親自面對這個傳說中的"毒婦",說不緊張是假的。
"到了。"
穆師父在一座精巧的亭子前停下。亭中坐著一位華服婦人,約莫三十五六歲年紀,眉目如畫,氣質雍容。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我?guī)缀跻詾檫@是哪位賢良淑德的貴夫人。
"霓裳,你來了。"小秦氏起身相迎,聲音溫柔似水。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這位就是盛四姑娘?果然氣質不凡。"
我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見過侯夫人。"
小秦氏微微一笑:"不必多禮。來,坐下說話。"
亭中已備好茶點。我小心地坐在穆師父身旁,暗中觀察小秦氏。她舉止優(yōu)雅,談吐得體,怎么看都不像心狠手辣之人。但那雙眼睛——我心頭一凜——那雙含笑的眼睛深處,藏著令人心驚的寒意。
"盛姑娘,"小秦氏輕抿一口茶,"聽說你組建了一支女子軍隊?"
我謹慎地回答:"不過是幾個姐妹一起習武強身罷了。"
小秦氏輕笑出聲:"在我面前就不必遮掩了。"她看向穆師父,"霓裳,你這徒弟倒是謹慎。"
穆師父淡淡道:"謹慎些好。說吧,你找我們來,到底有什么事?"
小秦氏放下茶盞,神色漸漸嚴肅:"我聽說,盛姑娘在查沈清梧的事?"
我心頭一跳。她怎么知道?
"不必驚訝。"小秦氏仿佛看穿我的心思,"寧遠侯府雖不如從前,但消息還算靈通。"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當年沈清梧寫給我父母的信,或許對你有用。"
我接過信,小心展開。信紙已經(jīng)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外祖母在信中詳細記述了康家與日本商人勾結的證據(jù),以及她懷疑康家準備陷害外祖父的擔憂。
"這..."我聲音發(fā)顫,"侯夫人為何會有這封信?"
小秦氏望向遠處的假山:"我父母與沈清梧曾是商業(yè)伙伴。當年沈清梧察覺康家的陰謀,曾向我父親求助??上?.."她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我父親還沒來得及出手,林知珩就已下獄。"
我握緊信紙,心中百感交集。原來外祖母當年并非孤立無援,只是援手來得太遲...
"多謝侯夫人。"我真誠地道謝,"這封信對我很重要。"
小秦氏擺擺手:"不必謝我。我?guī)湍?,也是幫自己?她突然壓低聲音,"康家雖已倒臺,但朝中仍有他們的同黨。這些人,也是我的敵人。"
我心頭一凜。小秦氏與康家余黨有仇?前世我可沒聽說過這段恩怨。
穆師父適時插話:"時辰不早,我們該告辭了。"
小秦氏也不挽留:"也好。盛姑娘若有什么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她意味深長地補充,"寧遠侯府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離開寧遠侯府,我長舒一口氣。小秦氏給我的壓迫感,比想象中還要強烈。
"師父,小秦氏為何要幫我們?"回程路上,我忍不住問。
穆師父沉默片刻:"她有自己的打算。不過那封信應該是真的。"
"師父與她...很熟?"
穆師父的目光投向遠方:"算是吧。她年輕時...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
我心頭一動:"師父能跟我說說她的事嗎?"
穆師父看了我一眼,終于嘆了口氣:"也罷。你既已與她接觸,知道些往事也好防備。"
我們找了一家茶樓,要了間雅室。穆師父喝了一口茶,開始講述:
"小秦氏閨名秦語嫣,是秦家次女。她姐姐大秦氏嫁入寧遠侯府,卻因體弱多病早逝。秦語嫣自幼聰慧,尤其擅長兵法謀略。她的理想是像我一樣,做個女將軍。"
我驚訝不已。那個心狠手辣的小秦氏,竟曾有過這樣的理想?
"那她為何..."
"為何變成現(xiàn)在這樣?"穆師父苦笑,"因為她姐姐。大秦氏雖早逝,卻在寧遠侯府留下了'賢良淑德'的美名。顧偃開對她念念不忘,甚至要求續(xù)弦也必須從秦家選。"
我恍然大悟:"所以小秦氏被迫嫁給了姐夫?"
穆師父點頭:"不僅如此。當時朝中重文輕武,女子從軍更是天方夜譚。她父母早亡,兄長為了攀附寧遠侯府,硬是把她塞進了侯府做續(xù)弦。"
我能想象那種痛苦。懷揣將軍夢的少女,卻被困在后宅,活成姐姐的影子...
"起初,她還試圖保持自我。"穆師父繼續(xù)道,"但顧偃開只想要一個'大秦氏第二',對她真正的才華視而不見。久而久之..."
"她就被逼瘋了。"我輕聲接話。
穆師父搖頭:"不全是。她確實被環(huán)境所迫,但后來的狠毒手段,卻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直視我的眼睛,"墨蘭,記住,無論遭遇什么,都不要讓自己變成惡魔。"
我鄭重點頭。小秦氏的悲劇讓我唏噓,卻也給了我警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仇恨吞噬本心。
"師父,我有個想法。"我猶豫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我們能否建立一個情報站?專門收集各家消息,就像..."我壓低聲音,"就像小秦氏那樣消息靈通。"
穆師父挑眉:"你想學她?"
"不全是。"我解釋道,"女子軍隊不能只靠武力。若能掌握各方情報,不僅能自保,還能在關鍵時刻發(fā)揮作用。"
穆師父沉思良久,終于點頭:"可以一試。但務必謹慎,情報是把雙刃劍。"
我欣喜地應下。有了情報網(wǎng)絡,我們就能提前預知危險,保護想保護的人。
回到盛府,天色已晚。我剛要回房休息,老太太身邊的房媽媽來喚:"四姑娘,老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我連忙整理衣裝,前往壽安堂。老太太正在品茶,見我來了,示意我坐下:"聽說你今日去了寧遠侯府?"
我心頭一跳。老太太的消息也太靈通了!
"是...穆師父帶我去見侯夫人。"
老太太輕哼一聲:"小秦氏不是善茬,你少與她來往。"
我低頭稱是,心中卻想,為了外祖母的線索,這險值得冒。
老太太話鋒一轉:"明日開始,你們姐妹三人跟我學馬球。"
我驚訝地抬頭:"馬球?"
"怎么,覺得祖母老了,教不動了?"老太太瞇起眼睛,"我年輕時,可是汴京城里有名的馬球好手。"
我連忙搖頭:"孫女不敢。只是...為何突然要學馬球?"
老太太抿了口茶:"馬球不僅能強身健體,還能培養(yǎng)團隊協(xié)作。你們?nèi)忝?,該多些共同語言。"
我心頭一暖。老太太這是要培養(yǎng)我們姐妹感情啊。前世的我們各懷心思,何曾有過這樣的機會?
"孫女明白了。明日一定準時來學。"
次日清晨,我們?nèi)忝谬R聚壽安堂后的空地。老太太已命人布置了一個小型馬球場,還備了三匹溫順的小馬。
"馬球講究騎術、眼力和配合。"老太太手持球桿,精神矍鑠,"今日先學基本動作。"
明蘭和如蘭興致勃勃,我卻有些心不在焉。昨夜與小秦氏的會面,以及穆師父講述的往事,仍在我腦海中回蕩。
"墨蘭!"老太太一聲厲喝,"發(fā)什么呆?"
我猛然回神:"祖母恕罪。"
"握桿要這樣。"老太太示范著動作,"手腕要有力,但不能僵硬。"
我收斂心神,專心學習。馬球確實有趣,既能鍛煉騎術,又能培養(yǎng)反應能力。很快,我們?nèi)忝镁屯度氲骄毩曋?,不時為對方的精彩表現(xiàn)喝彩。
前世的我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能與明蘭、如蘭如此和睦相處?看著她們燦爛的笑容,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午膳時,大娘子派人來喚:"太太說,請三位姑娘用完膳后去正院,學習管家事宜。"
如蘭一聽就蔫了:"又要學管家..."
明蘭卻眼睛一亮:"我正想向母親請教呢。"
我若有所思。前世大娘子從不主動教我們管家,如今卻主動相邀,看來我們的改變她也看在眼里。
大娘子的教導與老太太截然不同。她詳細講解了如何安排家務、管理下人、籌備宴席等實務。我雖已有經(jīng)商經(jīng)驗,但對這些內(nèi)宅管理細節(jié)仍有許多不足。
"墨蘭,"大娘子突然點名,"若明日有貴客來訪,該如何準備茶點?"
我略一思索:"先問清客人喜好,備三樣茶品:龍井待客,普洱消食,菊花清火。點心備甜咸各三樣,外加時令水果。"
大娘子滿意地點頭:"不錯。明蘭,若客人帶了孩童,又當如何?"
明蘭從容應答:"備些孩童喜愛的甜點,再安排伶俐的小丫鬟在一旁伺候,以防孩童鬧騰擾了大人談話。"
大娘子又接連提問,我們?nèi)藢Υ鹑缌?。最后,她難得地露出笑容:"你們姐妹近來進步很大。尤其是墨蘭,"她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越發(fā)有當家主母的風范了。"
我心頭一動。前世的大娘子何曾給過我好臉色?這一世的改變,真是天翻地覆。
離開正院,如蘭伸了個懶腰:"累死了!上午馬球,下午管家,祖母和母親這是要把我們培養(yǎng)成大家閨秀??!"
明蘭抿嘴一笑:"五姐姐不想做大家閨秀嗎?"
如蘭撇嘴:"我寧愿像四姐姐那樣,習武經(jīng)商,多自在!"
我失笑:"五妹妹若喜歡,明日跟我去錦繡行看看?"
如蘭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嗎?"
"當然。"我點頭,"六妹妹也一起來吧。"
明蘭猶豫了一下:"祖母和母親那邊..."
"我去說。"我拍拍她的肩,"學些經(jīng)商之道,對將來管家也有幫助。"
明蘭這才點頭:"那就多謝四姐姐了。"
看著她們興奮的樣子,我心中感慨萬千。前世的我們?yōu)榱藸帉檴Z利,互相算計。這一世,卻能攜手同行,互相扶持。重活一世,能得這樣的姐妹情誼,實在是我莫大的福氣。
回到院子,我剛換下衣裳,林噙霜就來了:"墨兒,聽說你今日帶明蘭、如蘭去錦繡行?"
我點頭:"是的。母親覺得不妥?"
林噙霜搖頭:"不是不妥。只是..."她猶豫了一下,"大娘子近日對你態(tài)度好轉,你可知為何?"
我搖頭:"女兒不知。"
"因為老太太發(fā)話了。"林噙霜壓低聲音,"老太太說,盛家女兒該有盛家的氣度,不能只學那些后宅手段。所以特意讓大娘子教導你們管家,還親自教馬球。"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都是老太太的安排!她是要我們姐妹全面發(fā)展,不再局限于后宅方寸之地。
"母親放心,女兒會珍惜這個機會。"
林噙霜欣慰地笑了:"你如今越發(fā)有主見了。對了,"她想起什么,"長楓昨日與余夫人商談了嫣然的婚事,兩家已口頭約定,等長楓秋闈后正式定親。"
我欣喜不已:"太好了!嫣然姐姐溫柔賢淑,與哥哥真是天作之合。"
林噙霜眼中閃過一抹復雜:"你哥哥能有今日,多虧了你。若不是你拉他經(jīng)商習武,他現(xiàn)在恐怕還是那個不成器的紈绔子弟。"
我握住她的手:"哥哥本就不笨,只是缺乏引導。母親不必妄自菲薄,您教導有方。"
林噙霜輕嘆一聲:"墨兒,娘有時覺得,你比娘看得還通透。"
我笑而不語。重生一世,若還看不透這些,豈不是白活了?
次日,我如約帶明蘭、如蘭去了錦繡行。長楓正在核對賬目,見我們來了,連忙起身:"妹妹們怎么來了?"
"帶她們來看看。"我笑道,"五妹妹、六妹妹想學些經(jīng)商之道。"
長楓欣然應允,親自帶她們參觀。明蘭對賬目特別感興趣,如蘭則喜歡看那些華麗的綢緞。中午,我們在錦繡行用了午膳,嫣然也來了,還帶了自己做的點心。
"嫣然姐姐,"如蘭邊吃邊問,"你將來嫁給我哥哥,會繼續(xù)做點心嗎?"
嫣然羞紅了臉:"五妹妹說笑了。"
長楓也鬧了個大紅臉,惹得我們哄堂大笑??粗@和諧的一幕,我心中無比滿足。
下午,我獨自去了女子軍營。張桂芬正在指導幾名女子射箭,見我來了,興奮地招手:"盛四姑娘!快來,看看我們的進步!"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短短幾日,這些女子的箭術已大有長進。張桂芬不愧是英國公嫡女,教導有方。
"張大小姐果然厲害。"我由衷贊嘆。
張桂芬爽朗一笑:"叫我桂芬就行。對了,我訂婚的日子定了,下月初八。你一定要來!"
我笑著應下:"一定到場祝賀。"
訓練結束后,穆師父把我叫到一旁:"情報站的事,我考慮過了。可以設在錦繡行后院,那里人來人往,不易引人注意。"
我眼前一亮:"師父說得對。我還可以讓長楓哥哥幫忙,他認識不少商界人士,消息靈通。"
穆師父點點頭:"但要記住,情報工作危險重重,務必謹慎。"
"徒兒明白。"
回府路上,我思緒萬千。小秦氏的悲劇、老太太的用心、姐妹的情誼、女子軍隊的成長...這一切都在我腦海中交織。前世的我困在后宅,眼界狹窄。這一世,我終于看到了更廣闊的天地。
夜色漸深,我點亮燭火,翻開外祖母的筆記。其中一頁記載著她對商業(yè)情報的看法:"商戰(zhàn)如兵戰(zhàn),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我輕輕撫摸這些字跡,仿佛能感受到外祖母當年的雄心壯志。這一世,我不會讓她的才華埋沒。我要將她的理想發(fā)揚光大,不僅為了復仇,更為了證明女子也能有番作為!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我知道,前路依然漫長,但我已不再畏懼。因為這一世,我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我有師父、有姐妹、有母親、有戰(zhàn)友...我們攜手同行,定能闖出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