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鎖落地聲驚醒了檐下鸚鵡,蘇若雨彎腰去撿翡翠簪子時,后腰突然被織錦衣袖掃過。
二房太太捏著鎏金琺瑯護甲踏進門檻,賬本重重壓在妝臺上。
"寒川媳婦兒,西廂房的地龍該擦擦了。"紅瑪瑙耳墜晃過蘇若雨發(fā)白的唇,"聽說你從前在餐館打過工?"
蘇若雨攥著抹布跪在冷磚上時,雕花窗欞外飄來斷續(xù)譏笑。
銅盆里浮冰撞得叮當響,她將凍紅的手指探進水里,忽然被翻涌的酸水嗆得扶住窗臺干嘔。
"少夫人當心!"三小姐的貼身丫鬟"失手"打翻墨汁,賬本上的紅字在青磚地面洇成血泊,"這是上個月綢緞莊的虧損單——"
正午陽光斜射進花廳,蘇若雨蹲在滿地狼藉中找散落的票據(jù)。
金絲楠木算盤硌著孕肚,汗珠順著鎖骨滑進旗袍立領(lǐng),她數(shù)到第七張欠條時忽然眼前發(fā)黑。
汽車引擎聲碾碎蟬鳴。
陸寒川踏過滿地賬本殘頁,黑色大衣掃過蘇若雨顫抖的指尖。
他俯身撿起浸在墨汁里的藥方單,看清上面被圈紅的"安胎"二字,指節(jié)在冷空氣里發(fā)出輕微響動。
"二嬸的護甲該換了。"他摘下皮手套,金屬袖扣擦過三小姐鬢邊,"聽說南非新到的血鉆成色不錯?"
滿屋織錦襖子突然褪了顏色,三姑奶奶的茶盞摔在青花磚上。
陸寒川扯下蘇若雨腕間纏著的抹布,溫熱掌心貼上她后頸,驚覺皮膚燙得能灼穿絲綢。
"陸家祖訓第三十七條。"他橫抱起人轉(zhuǎn)身時,八仙椅上的老太太突然打翻參湯,"管家,請家法。"
蘇若雨陷在鵝絨被里數(shù)心跳,陸寒川解領(lǐng)帶的動作帶著未褪的戾氣。
他屈指敲了敲床頭柜,管家端著姜湯進來時,托盤里還躺著三姑奶奶今早戴的翡翠鐲子。
"冷庫鑰匙交給王秘書。"陸寒川將湯匙抵在蘇若雨唇邊,忽然皺眉截住她偷瞥房門的目光,"想看她們怎么擦地龍?"
窗外傳來滑輪摩擦聲,蘇若雨望著九曲橋上踉蹌的人影。
陸寒川的呼吸掃過她耳垂,帶著松香味的西裝下藏著劇烈心跳,腕表秒針正卡在她咬破的唇珠上。
"少爺,廚房問今晚菜單......"
管家聲音卡在推門瞬間,陸寒川指尖還沾著蘇若雨嘴角的湯漬。
他捻了捻發(fā)燙的指腹,突然起身解開兩顆襯衫紐扣,露出鎖骨下方淡紅的抓痕。
"讓張媽熬陳皮山藥粥。"他抓起大衣又放下,金絲眼鏡滑到鼻梁時忽然輕笑,"記得用景德鎮(zhèn)那套青瓷碗。"青瓷碗底殘留的山藥粥泛著溫潤光澤,蘇若雨數(shù)到第三聲蟬鳴時,銀匙又抵在唇邊。
陸寒川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處尚未消退的掐痕,那是昨夜她疼極時留下的。
"我自己來......"話未說完就被咳嗽打斷,蘇若雨慌忙去接晃動的湯匙,指尖擦過對方虎口的薄繭。
二樓露臺突然傳來茶盞磕碰聲,三姑奶奶的紫檀拐杖正敲在雕花欄桿上。
陸寒川將湯匙轉(zhuǎn)了個方向,雪梨燉官燕的甜香漫過蘇若雨發(fā)燙的耳尖。"管家,給三姑換套骨瓷茶具。"他舀起半勺燕窩,"這套青花釉里紅太吵了。"
水晶吊燈忽然暗了半盞,二房太太的翡翠鐲子磕在旋轉(zhuǎn)樓梯扶手上。"寒川,陸家沒有站著伺候人的規(guī)矩。"她掃過蘇若雨頸間紅痕,"聽說今早冷庫鑰匙......"
"二嬸來得正好。"陸寒川用帕子擦掉蘇若雨嘴角湯漬,"南非那批血鉆切割費漲了三成。"他突然將整盒雪蛤推到餐桌中央,"您上個月訂的澳白珍珠還扣在海關(guān)。"
滿室蟬鳴突然安靜,三小姐新燙的卷發(fā)僵在樓梯轉(zhuǎn)角。
蘇若雨盯著湯匙上晃動的光斑,聽見陸寒川解開襯衫第二顆紐扣的輕響。
他今天沒用古龍水,松木香混著陳皮的味道讓她想起昨夜攥皺的床單。
"賬房說城西當鋪......"
"當鋪的流水單在王秘書電腦里。"陸寒川截斷二房太太的話,忽然握住蘇若雨往回收的左手,"想看隨時調(diào)監(jiān)控。"他指尖劃過她腕內(nèi)側(cè)的燙傷,那是今晨擦地龍時撞到銅爐留下的。
暮色漫過西花廳時,蘇若雨數(shù)清了琉璃瓦上的裂縫。
陸寒川的皮鞋底碾過一片枯葉,驚飛了藏在芭蕉叢里的畫眉鳥。
她盯著兩人交疊的影子,忽然被鵝卵石絆得踉蹌。
"當心。"溫熱手掌貼上后腰,陸寒川的懷表鏈纏住她旗袍盤扣,"王秘書說城南新開了西餅屋。"
蘇若雨嗅到他大衣內(nèi)側(cè)的雪茄味,突然想起那夜他就是這樣裹著西裝外套把她抱進車里。
月光把九曲橋照成銀鏈子,她數(shù)到第七步時聽見水榭傳來瓷器碎裂聲。
"冷嗎?"陸寒川松開領(lǐng)帶,卻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蘇若雨盯著他鎖骨下的抓痕,昨夜?jié)B血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著暗紅痂印。
她伸手要碰,忽然被假山后的燈光刺得瞇眼。
"寒川!"老太太的龍頭杖戳進青苔,"你父親當年......"
"父親當年為母親拆了半座老宅。"陸寒川轉(zhuǎn)身將蘇若雨護在陰影里,"您要是喜歡舊格局,明天讓工程隊復原東跨院?"
夜風卷起藥渣的苦味,蘇若雨數(shù)著他襯衫褶皺里的星芒。
陸寒川突然托住她后頸,拇指按在昨夜咬破的唇珠上。"張嘴。"他往她舌尖塞進顆冰糖山楂,指尖殘留著雪梨膏的清甜。
荷花池泛起漣漪時,蘇若雨聽見自己吞咽的聲響大得驚人。
陸寒川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月光在鏡片上割裂成兩片銀箔。
她盯著他滾動的喉結(jié),突然被橫廊傳來的抽泣聲驚退半步。
"是擦地龍的傭人。"陸寒川摘掉眼鏡,眼底血絲比昨夜更深,"想看她們怎么用鬃毛刷?"
蘇若雨搖頭時發(fā)簪滑落,青絲掃過陸寒川解開的領(lǐng)口。
他俯身去撿那支翡翠簪子,后頸脊椎骨突起的弧度讓她想起孕檢報告單上的陰影。
夜露沾濕了繡鞋,她數(shù)到第十五聲蛙鳴時,陸寒川忽然將簪尖對準自己掌心。
"別!"她抓住他手腕,孕肚隔著衣料撞上他膝蓋。
陸寒川的呼吸凝在簪頭鑲嵌的東珠表面,那夜她就是用這支簪子劃破了真絲床單。
假山石后閃過半截織錦衣袖,陸寒川突然抬高聲調(diào):"下個月股東大會......"懷表鏈纏住蘇若雨的珍珠耳墜,他借著整理頭發(fā)的動作貼在她耳邊低語,"冰糖葫蘆好吃嗎?"
月光突然被云層吞沒,蘇若雨在黑暗中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陸寒川的腕表秒針卡在她脈搏跳動的間隙,遠處飄來陳皮燉老鴨的香氣。
她張嘴想說什么,喉間忽然涌上酸澀的果核味。
陸寒川的皮鞋尖轉(zhuǎn)向月亮門,卻把懷表塞進她汗?jié)竦恼菩摹?收好。"他撫平她旗袍后擺的褶皺,"明天讓張媽煮楊梅湯。"
巡夜人的燈籠掠過花墻時,蘇若雨數(shù)清了陸寒川大衣上沾著的三根長發(fā)。
兩縷烏黑,一縷銀白,還有她今晨掉在他袖口的珍珠扣子正卡在第二顆紐扣孔里。
風裹著藥香穿過回廊,她忽然聽見東廂房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陸寒川腳步微頓,月光重新漫上肩頭時,蘇若雨發(fā)現(xiàn)他后頸滲著新鮮血珠。
假山后的腳步聲突然凌亂,懷表在她掌心發(fā)出詭異的震動,表盤玻璃突然裂開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