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這一生荒唐,辛酸難言,行到此處,最惦記之人也唯有張遮了。
那一日她和謝危做了交易,以己一命換張遮一命,可如今她卻還活著,那張遮又如何了?
對上她綴滿了焦急和期待的眼睛,尤芳吟心里微苦,卻也只能低聲道:“還是沒有張大人的消息。”
是啊,她和尤芳吟如同折了雙翅,剜了眼睛的鳥,困在這坤寧宮中,沒有謝危燕臨的首肯,一絲消息都別想送進來。
見她憂心,尤芳吟忙安慰道:“此時沒有消息也不是壞事,想來那三司會審也得要拖個十天半個月的,娘娘先放寬心?!?/p>
似找到了一點主心骨,姜雪寧點點頭,思緒也越發(fā)清明起來,之前她自戕,是想著謝危定會要她性命,不如先拿出來和他交易,也好換得一點余地。
可眼下看來,他卻未有殺人心?
這人的心思如海底針一般,可真是難猜啊。。。
如今困局未解,想救人也沒了法子,還得繼續(xù)揣測謝危的心思,姜雪寧長嘆一口氣,只覺頭疼欲裂 。
謝危那張嘴雖討厭,但他還是說對了一件,當年的策論課,她是真應該好好聽聽,否則今日也不至于這般黔驢技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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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因緣際會之中,為命運所欺,抓心撓肝的又何止姜雪寧一個。
謝危腳步虛浮,如同逃跑一般離開了皇城。
一向整潔的衣擺凌亂不堪,鬢發(fā)散亂,眼下青黑一片,高潔如月的謝居安如今卻儀態(tài)盡失。
他策馬奔回府中,不顧所有人的訝異,房門緊閉,把自己關了起來。
他永遠忘不了,沖進坤寧宮中的那一瞬。
華服萎地,珠翠迸裂,他最愛的人躺在地上,鮮血從她白皙的脖頸里噴涌而出,染紅了一地。
那是他最愛的人啊,那是上一瞬還在他懷中安睡的人,為何這一瞬就失去了所有生機,一動不動的倒在本不該屬于她的坤寧宮里?
燕臨越過他往前沖,所有人亂成一片,只有他愣在那里,一步都動不了。
他以為身在夢中,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再睜眼卻還是那樣慘烈的景象。
為什么?為什么是這樣?
直到燕臨抱著她,滿臉血淚地朝他大喊,他才回過神來,這一切,竟都是現(xiàn)實。
好在他清醒過來了,與御醫(yī)一起親自為她診治,耗盡心力總算是救下了她。
幸好,幸好。
接下來這三日,他日日守在坤寧宮中,一邊照顧寧二,一邊捋順了這一世的發(fā)展。
只是每一點與她相關的走向,都讓他大驚失色。
棄燕臨,嫁沈玠,當皇后,弄權跋扈,干涉朝政。不過倒是一如既往的愛慕張遮。(此處咬牙切齒一百次)
呵,而他呢?在她的人生中,他居然卻無足輕重,只是一個曾經的老師罷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不過是在坤寧宮中逼得她自刎。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些他和她的點點滴滴,明明都清晰地印在腦中,為什么眼前的一切卻和他記憶里的不一樣了?
不知道那一瞬,他突然想起了從前讀過的佛經。
《長阿含經》云,一日月周行四天下,光明所照,是為一世界。如是千世界中有千日月、千須彌山王、四千天下、四千大海、四千惡道、千閻羅王、千四天王、千忉利天,至千梵天,是為小千世界。爾所小千千世界是為中千世界,爾所中千千世界是為大千世界。
世有三千世界,或許此處,亦是其中之一,而他,是從自己的世界來到了此間世界。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上天也覺得這世的謝危太過卑劣,讓他來撥亂反正。
他心里自然割舍不下和寧二的往昔,但又不忍看此間的姜皇后香消玉殞。
無論是哪一個姜雪寧,他都要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