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月光漏過蕉葉紋窗欞，在青磚地上織出細(xì)密銀網(wǎng)。冷沐晴的劍穗懸在案角，穗尾綴著的冰魄珠正映著許溫腕間的玉算盤——昨夜補好的缺角處泛著青芒，像是將熄未熄的螢火。

"留園送來的帖子。"許溫忽然從藥箋堆里抽出一方素帛，邊緣染著朱砂繪就的霜花紋。冷沐晴的劍氣掃過帛面，暗紋浮出時竟是寒山寺的星圖軌跡——最亮的北辰位落著滴墨漬，恰是她七歲那年墜入冰淵的方位。

冷沐晴的指尖撫過星圖裂痕，白發(fā)掃落案上松煙墨："滄浪亭的枇杷釀..."她忽然頓住，劍氣削開硯中凝凍的墨塊，"該埋第三壇了。"許溫腕間的銀鈴輕響，驚起檐下棲著的白鷺——那鈴芯里藏著的冰晶，正是去年她們在劍池取寒潭水時凝的霜花。

更漏聲里，許溫解開纏在藥杵上的素紗。染血的紗布間忽地滾出半枚玉扣，雕著殘缺的"冷"字——正是三日前在地宮棺槨旁拾得的。冷沐晴的劍氣忽然凝滯，霜花在玉扣表面游走，竟補全了當(dāng)年被削去的筆畫。

"卯時三刻，水榭東南角。"許溫忽然起身，藥杵點在漏窗外的芭蕉葉上。葉脈間凝著的夜露忽地墜入池面，漣漪蕩開時，池底青銅機關(guān)發(fā)出沉悶的嗡鳴。冷沐晴的白發(fā)纏住她欲探的指尖，劍氣已劈開水面——三百枚玉算珠浮出，在水面拼出姑蘇城防圖。

伽藍(lán)僧的殘香忽然漫過回廊。許溫的銀針刺破窗紙，釘住片飄落的銀杏葉——葉背朱砂寫著"石湖月"，正是冷沐晴去歲中秋在畫舫上題的詞。冷沐晴的劍氣卷起落葉，霜花在葉脈間凝出新的批注："子時，楓橋。"

驟雨忽至，敲得滿池殘荷亂顫。許溫的玉算盤被雨絲擊出清越聲響，缺角處的冰魄珠泛起血光。冷沐晴的白發(fā)在雨中結(jié)成霜網(wǎng)，罩住欲逃的傳信白鴿——足環(huán)里藏著半幅鮫綃，繪著拙政園暗道與寒山寺鐘樓的星位連線。

"藥廬西廂第三株白梅..."許溫忽然咬破指尖，血珠墜在鮫綃缺失處。冷沐晴的劍氣掃落軒外梅枝，積雪簌簌間露出樹根處的青銅匣——匣面霜花紋與冷沐晴后頸刺青嚴(yán)絲合縫，啟匣的剎那，二十年前的更漏聲仿佛穿透時光而來。

匣中躺著半截斷簪，簪頭嵌著褪色的飴糖紙。冷沐晴的劍氣忽然凝成冰刃，削開糖紙夾層——泛黃的《鵲橋仙》殘譜飄落，譜邊批注的稚嫩字跡，竟是許溫七歲臨摹她劍譜時的筆觸。

雨幕中忽有琵琶弦音破空，彈的正是殘譜前半闕。許溫的玉算盤應(yīng)聲而鳴，冰魄珠映出來人衣袂——伽藍(lán)僧的錫杖挑著盞琉璃燈，燈面繪著的雙生花正在雨中泣血。

"好個姑蘇雙絕..."僧人撕下面皮，露出許明淵枯槁的臉，"竟將婚書藏在糖紙里。"他忽然震碎錫杖，九環(huán)中封著的三百殘魂撲向玉算盤。冷沐晴的白發(fā)絞住雨絲成劍，霜花劍氣卻在觸及許溫背影時陡然收勢——那人青衫翻卷如鶴，正將染血的藥箋按在星圖缺失處。

"寅時五刻，留園水脈。"許溫忽然回頭，眸中映著冷沐晴霜發(fā)間的雨珠。劍氣與銀針同時破空，霜花凝住殘魂的剎那，玉算盤缺角處的冰魄珠突然炸裂——藏在其間的半枚玉佩飛出，與冷沐晴劍柄的鸞鳳佩嚴(yán)絲合扣。

雨幕被玉佩青光劈開，露出石湖深處的畫舫。許溫的銀針釘住許明淵的袍角，針尾青蛛絲纏著冷沐晴的白發(fā)——二十年前被篡改的記憶如潮水倒灌，她終于看清那個雪夜：五歲的自己將飴糖塞進冰棺，棺中女童腕間系著的，正是許溫如今戴著的玉算盤。

"原來那糖..."冷沐晴的白發(fā)纏住許溫顫抖的腕，"是你給的。"劍氣掃落畫舫珠簾，三百盞琉璃燈映出艙內(nèi)景象——冰棺旁堆著未寄出的婚書，每封落款都暈著霜花狀的墨漬。

許明淵的狂笑混著雷聲炸響："好個逆天改命！"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跳動的冰魄正刻著冷氏滅門日的更漏時辰。許溫的藥杵穿透雨幕，杵尖青蛛血繪出的星軌，恰是冷沐晴昨夜在藥箋添補的新方。

冷沐晴的劍氣忽然化作游絲，霜花在雨中織就巨大的雙生花圖騰。許溫腕間的銀鈴盡碎，三百枚玉算珠卻浮空凝成瑤琴——正是她們年少時在滄浪亭共譜的《鵲橋仙》后半闕。

當(dāng)最后一個音符消散，許明淵隨冰魄炸成齏粉。冷沐晴的白發(fā)纏住許溫欲墜的身形，在滿地碎玉中瞥見染血的糖紙——泛黃的"愿為西南風(fēng)"旁，新添著霜花朱批："長逝入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