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白熾燈在袁一琦眼前晃成模糊的光暈，消毒水氣味混著右手傳來的劇痛，將那個血色黃昏的記憶切割成碎片。

她記得剎車刺耳的尖叫，記得翻涌的安全氣囊，記得母親撲過來時腕間飛濺的血珠。但最清晰的，是醫(yī)生那句"右手肌腱損傷可能影響演奏"的判決，像一柄冰錐刺穿了她準(zhǔn)備了十二年的鋼琴夢。

"同學(xué)？"

清泉般的聲音漫過耳際，袁一琦抬頭看見玻璃窗上浮著一抹薄荷綠的影子。少女及腰長發(fā)被窗外的梧桐雨染成琥珀色，制服外套隨意搭在臂彎，露出鵝黃連衣裙包裹的纖細(xì)腰身。

"這是你掉的琴譜？"少女指尖夾著濕漉漉的樂譜，貝多芬的《月光》第三樂章被雨水暈染成藍(lán)色淚痕。

袁一琦慌忙去接，打著石膏的右手卻撞在窗框上。樂譜飄落在地，露出扉頁狂草寫就的"袁一琦"三個字。

"你是音樂班轉(zhuǎn)學(xué)生？"少女彎腰拾起樂譜時，后頸滑出一枚銀質(zhì)羽毛吊墜，"聽說今年藝考有位天才考生車禍退賽..."

"沈?qū)W姐！"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陳主任找你討論校慶節(jié)目單。"

袁一琦望著少女遠(yuǎn)去的背影，目光落在她別在裙擺的燙金名牌——高三（1）班?沈夢瑤。

雨絲斜斜劃過琴房的落地窗，袁一琦的左手在琴鍵上遲疑地徘徊。右手石膏摩擦琴凳發(fā)出細(xì)碎聲響，像某種困獸的嗚咽。

"升F小調(diào)不該用這么重的觸鍵。"

袁一琦驚覺轉(zhuǎn)身，沈夢瑤不知何時倚在門邊。暮色為她鍍上金邊，腕間的銀鏈隨著翻譜動作叮咚作響："《月光》第三樂章是暴風(fēng)雨后的寧靜，你的琴聲里只有暴雨。"

"你又沒聽過我彈琴。"袁一琦賭氣似的砸出一串和弦。

"去年星海杯決賽現(xiàn)場。"沈夢瑤忽然按住她躁動的左手，冰涼的指尖貼著滾燙的琴鍵，"你彈肖邦練習(xí)曲時，評委席有位老先生偷偷抹眼淚。"

袁一琦嗅到她袖口若有若無的雪松香，那是母親梳妝臺上某瓶限量版香水的味道。此刻混著少女溫?zé)岬暮粑贯劤鲎砣说奶稹?/p>

"手給我。"沈夢瑤突然解開腕間的銀鏈。

冰涼的鏈條纏繞在袁一琦的石膏上，羽毛吊墜垂落處，沈夢瑤用口紅畫了個歪歪扭扭的休止符："這是音樂教室的鑰匙，每天午休我在這里補(bǔ)覺。"

袁一琦的疑問被下課鈴聲淹沒。沈夢瑤離開時的裙擺掃過琴凳，留下一本泛黃的《車爾尼740》，扉頁簽著龍飛鳳舞的"沈夢瑤2009.3"。

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從云隙漏進(jìn)來，將鋼琴漆面映成流淌的蜜糖。袁一琦翻開練習(xí)曲集，第21頁夾著張泛黃的節(jié)目單——五年前的校慶晚會上，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正在彈奏《致愛麗絲》，照片下標(biāo)著：初一（3）班?沈夢瑤。

（袁一琦在手術(shù)麻醉的混沌中，看見漫天銀羽紛飛。那些金屬質(zhì)感的羽毛割破記憶屏障，露出五年前的雨夜片段——少年宮后臺，渾身濕透的她躲在道具箱后，透過縫隙看見穿白紗裙的少女正在拆禮物盒。銀色羽毛吊墜從盒中滑落，在積水里折射出冷光。貴婦人踩著滿地玻璃碴走來，高跟鞋碾碎禮盒里的生日賀卡："這種廉價東西也配當(dāng)生日禮物？"

此刻急診室的白熾燈與當(dāng)年后臺的頂燈重疊，沈夢瑤俯身時垂落的銀羽吊墜，正與記憶中的冷光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