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巷口的霓虹招牌,吳沐瑤踉蹌著撞在生銹的鐵皮垃圾桶上。血腥味混著雨水灌進鼻腔,背后急促的腳步聲像催命符。她摸到黏膩的傷口,溫熱的血液正從肋下汩汩涌出。
"救..."嘶啞的呼救卡在喉嚨里,拐角處忽然飄來一縷紫藤花香。淡紫色裙擺掃過積水的瞬間,吳沐瑤用盡最后力氣攥住那片輕紗。
眩暈襲來前,她看見金絲鏡框折射的冷光。穿香云紗旗袍的女人單手拎著藥劑瓶,潑出的液體在雨幕中炸開刺鼻白霧。歹徒的咒罵聲遠了,吳沐瑤跌進帶著藥草清香的懷抱,耳畔傳來壓抑的咳嗽。
消毒水的氣味刺痛眼皮時,心電圖規(guī)律的嘀嗒聲先于視覺蘇醒。吳沐瑤盯著天花板的霉斑,喉間還殘留著巷子里的鐵銹味。門軸轉動的輕響讓她瑟縮了一下,晨光從逐漸擴大的門縫漫進來,勾勒出熟悉的紫藤花輪廓。
"醒了?"柳煙斜倚在門框上,蒼白的臉色被藍白條紋病號服襯得近乎透明。留置針貼著青紫色血管蜿蜒進袖口,紗布從腕骨纏到手肘,卻不妨礙她端著瓷杯的優(yōu)雅姿態(tài)。
吳沐瑤的視線模糊起來。記憶里的紫旗袍變成了寬松的病號服,那截本該戴著玉鐲的手腕現(xiàn)在纏滿繃帶。她揪著被單往床頭縮,輸液管跟著劇烈晃動:"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床墊微微下陷,帶著涼意的指尖輕輕撥開她黏在額角的碎發(fā)。柳煙的指甲剪得整齊,甲面泛著病態(tài)的淡青色:"該道歉的是暴雨天獨自走暗巷的笨蛋。"玻璃杯擱在床頭柜的聲響清脆,"喝點葡萄糖,你血色素低得嚇人。"
"可是您的手..."吳沐瑤盯著那些繃帶,喉嚨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晨光爬上柳煙的側臉,她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左耳垂缺了枚珍珠耳環(huán),卷發(fā)間別著的紫水晶發(fā)夾也換了素凈的黑卡子。
柳煙突然掩唇咳嗽,單薄的肩膀在晨光中顫動。等呼吸平復,她扯開領口紐扣露出鎖骨間的銀色鏈子——掛著呼吸器的透明藥盒正在反光。"陳年舊疾。"她指尖摩挲著藥盒邊緣,"倒是你,肋下縫了十七針還敢亂動?"
吳沐瑤怔怔望著隨呼吸起伏的藥盒。紫藤花香更濃了,她這才注意到窗臺擺著個插滿花枝的試劑瓶。柳煙順著她的目光轉頭,晨風恰好掀起窗簾,淡紫色花瓣雨般落在兩人之間的被褥上。
"那是昨天沾血的旗袍。"柳煙忽然說。她起身時留置針的軟管劃過被面,冰涼的塑料管輕擦過吳沐瑤的手背:"我讓護士剪開取下來的。"飄窗上疊著件剪成碎布的淡紫色旗袍,血跡被雨水暈染成詭異的墨蘭。
吳沐瑤突然抓住那只纏著繃帶的手。柳煙的體溫偏低,腕骨硌得她掌心發(fā)痛:"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問完就后悔了,她慌忙松手卻被反握住。留置針的膠布蹭過皮膚,微微的刺痛。
柳煙俯身時,消毒水味里混進若有似無的苦艾香。她耳后的碎發(fā)掃過吳沐瑤的臉頰,"因為..."話未說完又爆發(fā)一陣咳嗽,這次連呼吸器都跟著嘩啦作響。吳沐瑤慌忙去按呼叫鈴,卻被冰涼的手掌按住。
"別大驚小怪。"柳煙從藥盒里抖出兩片白色藥片,就著冷掉的葡萄糖水吞下。喉結滾動時,吳沐瑤看見她頸側結痂的擦傷,像落在雪地上的紅梅。
陽光完全漫過窗臺時,柳煙正靠著床頭讀病歷。吳沐瑤偷偷打量她卷翹的睫毛在紙頁投下的陰影,輸液管里的點滴聲仿佛某種催眠曲。突然響起的手機震動打破寧靜,柳煙瞥了眼來電顯示,眉心蹙起川字紋。
"我說過別在工作時間..."壓低的聲音裹著怒氣,指節(jié)叩擊床欄的節(jié)奏泄露焦躁。吳沐瑤縮了縮脖子,卻聽見語氣驟然放軟:"花收到了?對,是患者送的。"柳煙無意識轉著留置針的軟管,指甲在透明塑料上劃出細痕。
電話掛斷時,吳沐瑤正盯著飄窗上的紫藤出神。柳煙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突然輕笑:"那是氯化鈷溶液染的。"見對方茫然,她摘下眼鏡擦拭,"遇水變色,就像..."鏡片重新架上鼻梁時,她沒說完后半句。
午后暴雨又至,雨滴敲打著窗臺上的試劑瓶。吳沐瑤在鎮(zhèn)痛泵的作用下昏昏欲睡,朦朧間感覺有人替她掖被角。柳煙的手帶著葡萄糖水的甜膩,輕輕拂過她打著石膏的小臂。
"會留疤。"嘆息般的聲音混進雨聲,"但總比留在暗巷里好。"留置針拔除的輕微刺痛,藥棉按壓血管的觸感,最后是落在額頭的涼意——或許是手指,或許是飄進窗的雨滴。
吳沐瑤在雨聲中沉入夢鄉(xiāng)。這一次,黑暗盡頭是飄搖的紫藤花,花枝纏繞著滴答作響的輸液架,金絲眼鏡架在盛開的試劑瓶上,折射著彩虹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