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捕頭坐在椅子上,焦躁不安地抖著腿,時不時發(fā)出輕嘆。旅館外天色已晚,華燈初上。
“鐵皮。”
程捕頭閉目養(yǎng)神,緩緩開口:
“你嘆氣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話音剛落,趙捕頭“騰一下站起來,踩得腳下的地板吱嘎作響。他眉頭擰巴成一團:
“是我辦事不利,錯失了機會。
我不連累你,我親自上山,把他們兩個孽畜揪出來!”
“若是你揪不出來呢?”
聽完他的話,程捕頭眼皮都沒睜開,臉上甚至浮出一抹訕笑。
趙捕頭牙齒咯嘣作響,憋了半天,擠出一句:
“一人做事一人當,上面責問起來,就是是我一個人干的,我不連累你就是了!”
聽到這,程捕頭臉上的笑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坐起來,目光狠狠剜了一下他的搭檔。趙捕頭被盯得打了個哆嗦。
“鐵皮,鐵皮!現(xiàn)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說這些有用嗎?!”
程捕頭胸口劇烈起伏,他緩了緩,又說:
“你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倒了,我又能多蹦跶幾天吶?”
“那現(xiàn)在怎么辦?沿江封鎖已經(jīng)三天了,他們還是沒有出來!”趙捕頭煩躁地扣扣腦袋:
“老程,還有五天,還有五天,陳公公派的人就要來核查情況了!”
“閉嘴!”
程捕頭呵斥,然后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讓我想一想。”
說罷,他又一次拷在椅子上,雙眼瞇起,看著窗外;左手托著下巴,不斷地摳著痱子。
這些天,程捕頭腦子里一直有一個想法。那想法從洛水屠城后,就時不時會閃爍一下,只不過每次他都會刻意忽略掉。
現(xiàn)在,刀架在脖子上,不由得他不去考慮那個想法了。
程捕頭心中涌起擔憂。
旅館房間里,陷入沉默。
可行嗎?他想。
再考慮一下,再考慮一下。實操上會不會有什么紕漏,邏輯上是不是存在了缺陷。
死的人會不會太多?想到這里他嘴角微揚,這點倒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
不,可以了,不會有缺陷了,立刻實行這個計劃吧。
他起身,淡淡開口:
“從沿江的四個歸順市調(diào)一些人手來,咱們有大活要干了?!?/p>
三月二十一日,上午。
柳懷安躲在樹枝見,透過縫隙,注視著山下的小鎮(zhèn);大概二十幾位官兵,駐守隘口,嚴格地檢查出入居民;鎮(zhèn)邊菜市場,老人家一邊賣菜,一邊抱著黃狗,輕輕撫摸。
“果然啊,沿江封鎖了?!绷鴳寻残÷曊f。
不過,這也代表,他們沒辦法精確定位到我們吧。不過是在山上多呆幾日,等守衛(wèi)松懈了,我們再趁機離開。他這樣想。
柳懷安還在遐想,耳邊傳來常思平的小聲呼呼:
“柳懷安,柳懷安!快過來!?!?/p>
他回過神來,小跑過去,配合地小聲問:
“怎么了?”
常思平指指前方:
“你看?!?/p>
柳懷安順著望去。山腳下,鎮(zhèn)邊,一條食指長的魚,原本的魚鰭變成了人的四肢,坐在河邊的鵝卵石上;陽光下,它的一對圓眼睛,時不時呆滯地眨眨眼。
柳懷安楞楞地看著那個東西。
“那是什么?”常思平小聲問。
“嗯。魚人?”柳懷安小聲回答。
“魚人會曬太陽?”常思平小聲輕呼。
然后,魚人站起來,搬起鵝卵石,從下面拿出來一根煙。
它坐下,手指蹭蹭鵝卵石,起火,點煙,一只手突然伸長,把煙蒂塞進嘴里,另一只手甩了甩,滅火。它嘴抿了抿,然后兩腮打開,噴出一陣青霧。
兩只小妖目瞪口呆。
常思平一對圓耳朵動了動,掃了一眼山下:
“不好?!彼泵ψёЯ鴳寻玻?/p>
“看,老爺爺上山了!”
柳懷安臉色一變,心里暗道不好:地里的蘿卜還沒種完呢!想到這,他抓起常思平往地里跑。
最近三天,柳懷安和常思平一直幫老爺爺干活。從來沒有干過農(nóng)活的柳懷安因此鬧出不少笑話。
而他們最棘手的任務(wù),就是對付舟山蘿卜。
舟山蘿卜,跟普通的蘿卜,需要用種子不同,它們用莖塊種植。
但比較特殊的是,這些蘿卜都有了一些智慧,都能開口說話。這就讓種植工作有些困難了。
有些蘿卜莖塊很乖地就被埋進了土里;有些莖塊就會鬧脾氣,死活不進坑,進坑也會從土里“蛄蛹”出來;還有一些特別喜歡說話唱歌,填坑的土都會被這類莖塊吃下去。
種種原因,讓柳懷安和常思平種蘿卜的進展十分緩慢。老人家以為得到了幫手自己會輕松很多,卻在院子里喝茶水時看見這兩個年輕人灰頭土臉地追著一個蹦蹦跶跶的蘿卜莖塊到處跑。
在忍受了半個小時后,老人終于受不了,走上前提起那個莖塊,伸手就是一巴掌。莖塊被打昏過去,自然也談不上做反抗了。
示范之后,蘿卜的種植速率直線提高。
老人拖著一袋子東西,黃狗在身邊跟著。他看看正在努力種蘿卜的二人,欣慰地點點頭,完全不知道剛剛對方摸魚的事情。
吃過午飯,老人開口:
“跟我去祭拜山神吧?!?/p>
話音剛落,正在為了最后一塊煎餃而勾心斗角的柳懷安愣了一下,這片刻的空擋被常思平抓住,他強先下手,然后美美地塞進嘴里。
“山神?什么山神?”柳懷安放下筷子,問。
“就是舟山的山神?!?/p>
午飯過后,老人帶著兩只小妖,往山上走去?;ú轁u漸低矮,樹葉漸漸變成針狀。柳懷安忍不住哆嗦了幾下。
突然,幾顆松樹規(guī)則地列成兩排,草地平整了,原本光亮的景色暗淡下來。順著松樹,隱隱約約能看到盡頭有一處低矮的廟宇。鳥啼,蟲鳴,全都消失無蹤,整個世界安靜下來,只有微風偶爾低語。
這就是,山神廟。兩只小妖心里暗暗輕嘆。
推開舊木門,石板地面布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正中間,是一位額頭寬大突起,面容慈祥的老人的泥塑;右側(cè)墻壁上還有一張泥塑的彩畫。
老人從背包里拿出瓜果,蔬菜,擺在泥塑前,點上香,虔誠地拜一拜。
無人在意的角落,有什么東西動了動,隨后隱藏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