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氏祠堂內(nèi)，燭火幽幽搖曳，映照出一片靜謐而肅穆的氛圍。除夕夜的寒意滲進空氣，供燭忽然發(fā)出一聲脆響，炸開一朵血色燈花，猩紅如染，令暗沉的空間陡添幾分詭譎。魏無羨盤腿坐在蒲團上，手持藍湛那條素凈的抹額，正專注地將其捆扎在新制的招魂幡上。他指尖靈巧翻飛，打下一個結(jié)實的結(jié)，嘴角微揚間透出些許促狹之意。寒鐵的冷光在幽微燭火中悄然流轉(zhuǎn)，映入他的眼底，將那抹狡黠襯得愈加明亮，仿佛跳躍的火苗也難掩其張揚的神采。

“藍二哥哥今日要主持千年清談會？”他晃悠著雙腿，隨意地坐在供桌上，目光落在藍湛手中的《仙督令》上。只見宣紙上，“禁絕血祭”幾個朱筆字墨跡未干，透著一股肅殺之意。藍湛擱下筆，眉目間不見波瀾，卻已轉(zhuǎn)身將他從供桌上輕輕抱下。

“家規(guī)第三百七十六條?！彼{湛修長的指尖拂過他腰間陳情劍穗，語氣淡然卻不容置疑，“不可在祠堂胡鬧?！?/p>

魏無羨忽地勾住他的抹額往懷里一帶，鼻尖蹭過藍湛衣襟上淡淡的檀香：“那我在含光君的戒鞭上刻情詩，算不算破戒？”

藍湛耳尖在晨光中微微發(fā)紅，正要開口，廊下忽然傳來藍霜稚嫩的童音：“曾祖父！爹爹說要給我講當年你們偷抹額的故事！”

魏無羨聞言笑得前仰后合，險些摔了手中的招魂幡。藍湛穩(wěn)穩(wěn)按住他的腰，將人抵在供桌上。香灰翻倒，灑在《往生咒》的“情劫難渡”條目上，寒鐵抹額輕輕滑過魏無羨鎖骨。

“霜兒該去藏書閣抄《清心訣》了?！彼{湛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畔，隨即低頭咬住魏無羨的唇。山風卷起落英，桃花瓣掠過避塵劍身，漾開一抹緋色。

盛夏時分，岐山溫氏舊部送來的密信被緩緩拆開。魏無羨指尖捏著信箋一角，藍湛正在為藍霜包扎爬樹時蹭破的膝蓋。一滴血珠悄然滑落，正巧砸在“陰虎符現(xiàn)世”幾個字上。魏無羨持信的手驀然收緊。

“我陪你去?！彼{湛按住他即將握住陳情的手，轉(zhuǎn)身抽出避塵劍。藍霜抱著兔子站在門口，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二人：“曾祖父要去打壞人嗎？”

魏無羨笑著揉亂她的頭發(fā)：“是要給霜兒摘更好看的糖人回來?！?/p>

廢墟之中，腐爛的傀儡啃噬著最后一具修士尸體。腥風吹過，藍湛避塵劍劃出凜冽劍光。就在此時，魏無羨突遭背后偷襲?；靵y間寒鐵抹額崩斷，藍湛回頭時，只看見陰虎符碎片貫穿魏無羨左肩。

“魏嬰！”他聲音破碎在漫天血雨中。避塵劍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戾氣，整座廢墟轟然坍塌。藍星帶人趕到時，只見藍湛跪在廢墟中，用靈力為魏無羨續(xù)命。血浸透二人交握的雙手，魏無羨卻笑著將斷裂的抹額系在藍湛腕間：“藍二哥哥，這次換你給我問靈了?！?/p>

云深不知處的冰室內(nèi)，魏無羨呼吸輕淺如落雪。藍湛緊握他的手，將靈力渡入他體內(nèi)。寒鐵抹額此刻系在魏無羨頸間，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輕輕起伏。

“藍湛，”藍啟仁的聲音從冰室外傳來，“你已七日未進食?！?/p>

“家規(guī)第三百七十七條?！彼{湛聲音嘶啞如砂紙磨過，“不可放棄救治命定之人?！?/p>

冰室外的山茶花忽然在寒冬綻放。魏無羨指尖輕顫，睫毛微動，終于睜開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

“藍二哥哥，”他抬手碰觸藍湛眼下青黑，“我夢見我們在亂葬崗堆雪人?！?/p>

藍湛將他那冰涼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冰室外肆虐的雪竟在這一刻驟然停歇。晨光透過晶瑩的冰棱灑下，在他們交纏的指縫間悄然折射出一抹淡淡的彩虹。藍啟仁端著藥碗立于門口，目光落在藍湛小心翼翼將魏無羨擁入懷中的畫面，神情復雜地沉默片刻，終究長嘆一聲，低聲道：“罷了，家規(guī)新增一條……不可讓含光君餓暈在冰室?！?/p>

魏無羨傷愈那日，云深不知處飄落最后這場春雪。藍湛抱著他坐在后山老梅樹下，遞上新烤的蓮花酥。

“霜兒說想學鬼道?！蔽簾o羨邊嚼著點心邊嘟囔，“藍二哥哥要不要教她？”

藍湛替他重新系好滑落的抹額：“先教她抄家規(guī)?！?/p>

話音未落，魏無羨忽然翻身跨坐在他腿上。山茶花從他衣襟滑落，在雪地里綻開血色漣漪。藍湛的抹額在雪光中溫潤如玉，被他輕輕解下系在自己腰間。

“藍二哥哥，”他歪頭笑著，“我想學當年你問靈的曲子?！?/p>

藍湛垂眸輕笑，指尖落在古琴弦上。雪花飄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化作千年問靈終得的圓滿。遠處傳來藍霜驚呼：“曾祖父又搶爹爹的抹額！”

藍曦臣站在廊下，看著藍啟仁砸碎第十五盞茶，忍不住笑了。山風掠過云深不知處，將《仙督令》最后一條“仙督夫人可自由修改家規(guī)”吹向遠方，融入漸融的春雪之中。

萬年后，夷陵老祖的陳情聲再次回蕩在亂葬崗。魏無羨凈化最后一個陰虎符碎片，轉(zhuǎn)身時看見藍湛抱著藍霜立于山巔。孩子手中攥著新折的山茶花，發(fā)間別著藍氏抹額。

“曾祖父好厲害！”藍霜揮舞著小拳頭，“比爹爹講的故事里還要厲害！”

魏無羨笑著將陳情劍歸入劍鞘，藍湛已走到他面前。寒鐵抹額在陽光下泛著柔和光芒，被他輕輕系在魏無羨腕間。

“家規(guī)第三百七十八條。”藍湛低頭吻住他眼尾的淚痣，“不可讓命定之人獨自涉險。”

魏無羨反手扣住他的脖頸，在藍霜的歡呼聲中加深這個吻。山風掠過亂葬崗，《仙督令》最后一條在風中簌簌作響。遠處傳來藍星的咳嗽聲，他們的影子在雪地上交纏，如同萬年前未能寄出的相思，終在這個春天圓滿成緣，化作永恒的山茶花，開遍每一個輪回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