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孟瑤帶著清兒回到之前住的客棧，剛走到門口，他們的包裹就被客棧老板從里面扔了出來，摔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孟瑤見狀，眉頭一皺就要上前理論，清兒卻伸手拉住了他。兩人蹲下身收拾包裹，翻了翻，幸好沒少什么要緊東西。清兒拍了拍他的胳膊，拉著他就往外走。

孟瑤不解地問：“妹妹，為什么就這么走了？”

清兒低著頭，聲音有些發(fā)悶：“哥，你想啊，蘭陵金氏勢大，若不是金光善的意思，這客棧老板哪敢這么對我們？他們只是普通人，得罪不起金家，只能拿我們出氣。走吧，咱們離開蘭陵，這里不是我們待的地方?！?/p>

孟瑤望著客棧老板躲閃的眼神，又想起金麟臺上那屈辱的一腳，攥緊了手里的藥瓶，終是咬了咬牙，任由妹妹拉著，一步步離開了這座讓他們嘗盡冷暖的城池。

到了城外，孟瑤急忙找了處干凈的石頭讓清兒坐下，蹲在她面前仔細(xì)查看她的眼睛。

清兒反倒笑了笑，安慰道：“哥哥，我真沒事的。”

孟瑤卻眉頭緊鎖，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慮：“怎么能沒事？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臉有多重要？若是傷在別處，好歹能被衣服遮住，可這是臉啊！”他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如今這世道，就算是修仙世家，對女子的要求也嚴(yán)苛得很，容貌上若有瑕疵，往后不知要受多少指點?！?/p>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fù)荛_妹妹額前的碎發(fā)，指尖碰到她眼角的藥布時，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寶，眼底滿是疼惜與自責(zé)。

這時候清兒反倒輕輕拍了拍孟瑤的手背，反過來勸道：“哥哥，咱們從小到大被人指指點點還少嗎？這點傷算什么。就算將來真留了疤，我戴個面具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頓了頓，眼神亮得像淬了光，語氣里帶著一股遠(yuǎn)超年齡的通透：“有些人就是這樣，見我們身份低微，便拿‘娼妓之子’的名頭來糟踐咱們?？赡怯秩绾?？只要咱們的心是干凈的，他們的唾沫星子淹不死人。是，我們出身是不好，可娘對我們多上心？她省吃儉用請人教我們讀書識字、學(xué)規(guī)矩，世家孩子有的體面，她拼了命也要讓我們沾一點邊?！?/p>

清兒抬手摸了摸眼角的藥布，笑了笑：“臉傷了就傷了，只要命還在，只要能跟哥在一起，比什么都強?！?/p>

孟瑤望著妹妹眼里的坦蕩，喉結(jié)動了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聲低低的“清兒……”，伸手將她輕輕攬進(jìn)懷里。風(fēng)吹過城外的荒草，帶著幾分涼意，卻吹不散兄妹倆緊緊相依的溫度。

兩人簡單吃了些干糧，又喝了點水。清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哥，咱們繼續(xù)趕路吧，找個鎮(zhèn)子先住下來。”

孟瑤點頭應(yīng)道：“好?！?/p>

腳下邁步跟著妹妹往前走，心里卻翻涌著從未有過的念頭。他必須出人頭地，一定要掙得一份體面——只有這樣，他和清兒才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再沒人敢拿他們的出身說三道四。他們明明什么錯都沒有，憑什么要被那樣輕賤？

悔意像針一樣扎著心?；蛟S當(dāng)初就不該聽娘的遺言，不該帶著妹妹來認(rèn)那個所謂的“親”。若不來蘭陵，清兒的眼睛就不會受傷，更不會落得可能留疤的下場。他比誰都清楚，女子臉上帶疤，將來談婚論嫁時，不知要被多少人挑挑揀揀、背后議論。

孟瑤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jìn)掌心。風(fēng)里似乎還殘留著金麟臺上的屈辱氣息，他望著前方蜿蜒的路，眼底漸漸凝起一股狠勁——無論多難，他都要讓那些看不起他們的人，將來都得仰著頭看他們兄妹。

清兒見孟瑤一路沉默，腳步卻邁得又急又沉，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哥，你在想什么呢？心里有事就說出來，別憋著?！?/p>

孟瑤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沒事，走吧?！?/p>

兩人緊趕慢趕，終于到了一個鎮(zhèn)子。孟瑤用手上僅剩的錢租了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雖舊，卻還算干凈。他知道清兒眼下最要緊的是養(yǎng)傷，絕不能再奔波——萬一因為勞累流汗讓傷口發(fā)炎，那才是真的麻煩。

安頓下來后，孟瑤扶著清兒坐下，認(rèn)真說道：“妹，這陣子你就好好歇著，把傷養(yǎng)利索了，咱們再想以后的事。錢的事不用你操心，哥每天去給人寫信、擺個小攤子，總能撐過去?！?/p>

清兒立刻接話：“哥，我刺繡也能換錢的?！?/p>

“你現(xiàn)在一只眼睛還蒙著藥布，根本看不清東西，怎么繡？”孟瑤皺起眉，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持，“聽話，先把傷養(yǎng)好?！?/p>

清兒卻不肯妥協(xié)：“那我就用一只眼睛繡，頂多慢些，總能繡出些東西來?！?/p>

孟瑤沉默了。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給人寫信賺的錢實在有限，遠(yuǎn)不夠兩人的開銷。而清兒的繡工是母親親手教的，針腳細(xì)密，花樣精巧，確實能賣出不錯的價錢。他望著妹妹眼里的執(zhí)拗，終究是松了口，只是聲音更沉了些：“那也得等傷口消了腫，眼睛能看清了再說。不許逞強，聽見沒？”

清兒見他松了口，忙笑著點頭：“知道啦，聽哥的。”

孟瑤看著她眼角那片礙眼的藥布，心里又泛起一陣酸澀。他轉(zhuǎn)身拿起掃帚，開始打掃院子，每一下都像是在跟什么較勁——無論如何，他都要讓妹妹好好養(yǎng)傷，要讓這日子一點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