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地宮的甬道比記憶里更陰冷。

墨清瑤指尖擦過濕滑的壁磚，青苔的腥氣混著遠(yuǎn)處飄來的龍涎香，凝成一種腐朽的甜膩。江懷風(fēng)走在她身前三步，劍鋒映著壁上長明燈，在地面拖出一道顫動的影子。

“腳步聲?！彼蝗煌２?，手掌向后一壓。

墨清瑤屏息。的確有靴底碾過碎石的細(xì)響，還夾雜著鐵甲碰撞的鏗鏘——是禁軍！

拐角處火光漸近，她迅速捻碎一枚“無息香”。淡紫色煙霧貼著地面蔓延，將二人身形隱入暗處。十余名禁軍持戟而過，最末那人突然回頭，鼻翼翕動：“有異香……”

話音未落，江懷風(fēng)的劍已刺穿他咽喉。

尸體倒地聲驚動前隊，墨清瑤甩出三根淬毒銀針，針尖沒入盔甲縫隙。三個禁軍悶哼著栽倒，剩余人還來不及舉火把照看，便被江懷風(fēng)斬落頭顱。

血濺在墨清瑤裙角，如紅梅落雪。

“前殿有光?！彼冗^尸體，指向甬道盡頭。那里透出橘色暖光，隱約還有玉磬清音——是天子儀仗！

地宮正殿竟被改造成了縮小的金鑾殿。

漢白玉階上放著龍椅，當(dāng)今天子蕭景桓端坐其中，明黃龍袍下擺沾著新鮮的血跡。長公主立于階下，正將一杯酒遞給被鐵鏈鎖住的老者——墨清瑤瞳孔驟縮，那是她父親墨遠(yuǎn)山！

“朕等了二十年?！被实蹞崦ド系啮探鹣蛔?，“總算集齊了。”

匣中赫然是另外半枚金鑰！

江懷風(fēng)劍鋒嗡鳴，墨清瑤卻按住他手腕。她嗅到了危險——殿角八盞仙鶴燈里燃的不是普通燈油，而是西域火龍油！

“陛下！”長公主突然轉(zhuǎn)身，“有老鼠闖進(jìn)來了。”

皇帝輕笑：“朕看見了?！彼?，數(shù)十名玄甲衛(wèi)從帷幔后涌出，弓弩齊指二人，“靖安軍的余孽，和墨家的漏網(wǎng)之魚。”

墨遠(yuǎn)山劇烈掙扎起來，鐵鏈嘩啦作響：“瑤兒走啊！”

墨清瑤卻向前一步，舉起神機弩：“陛下可知破甲箭為何要淬皇血？”

弩機張開的聲音如龍吟。

箭尖對準(zhǔn)皇帝心口的剎那，長公主突然擲出酒杯！

酒液在空中化作幽藍(lán)火球，江懷風(fēng)揮劍劈開，火星四濺中，墨清瑤扣動弩機——

“嗖！”

破甲箭穿透龍袍衣袖，釘入龍椅?；实勰樕钒祝瑓s見箭鏃并未見血，反而“咔嗒”彈開，露出內(nèi)里暗藏的絹布。

「景桓弒父殺弟，偽詔篡位。天下共誅之?！赴曹娒茕洝?

字跡殷紅如血。

“假的！”長公主厲喝，“陛下乃先帝欽定——”

“那這是什么？”墨清瑤拋出從地宮取得的密旨。明黃絹布展開在漢白玉階上，玉璽印記與皇帝手中金匣的紋路嚴(yán)絲合縫。

玄甲衛(wèi)的弓弩微微下垂。

皇帝突然大笑：“就算朕得位不正，你們又能如何？”他猛地掀開鎏金匣，“北境虎符在此，三十萬大軍只聽——”

話音戛然而止。

匣中空空如也。

墨遠(yuǎn)山咳著血笑起來：“陛下找的是這個嗎？”

他張開枯瘦的手，掌心躺著半枚金鑰。而江懷風(fēng)從懷中取出另外半枚——雙符合一的瞬間，地宮穹頂突然傳來號角聲！

“北境軍到了?！苯瓚扬L(fēng)劍指御座，“清君側(cè)，正乾坤?！?

長公主突然拔下金簪刺向墨遠(yuǎn)山咽喉！墨清瑤香刀脫手，刀鋒撞偏金簪，自己卻被玄甲衛(wèi)的弩箭射中右肩。

劇痛中，她看見江懷風(fēng)如修羅般殺穿敵陣，劍光所過之處血浪翻涌?；实埘咱勍说烬堃魏螅拱磩訖C關(guān)，龍椅下方露出暗道——

“想走？”墨清瑤咬牙拔出肩頭箭矢，蘸血在掌心畫了道符。那是墨家秘傳的“血引香”，遇風(fēng)即燃！

火龍油觸到血焰的瞬間，八盞仙鶴燈轟然炸裂。熱浪掀翻玄甲衛(wèi)，長公主的雪紗裙擺燃起烈火，慘叫著跌入火海?；实郯雮€身子已入暗道，卻被江懷風(fēng)一劍釘穿袍角。

“這一劍，為靖安軍八萬亡魂?！?

劍鋒貫胸而過，皇帝低頭看著心口透出的寒刃，竟笑了：“你以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

他袖中滑出一枚玉哨，用最后力氣吹響——

地宮開始坍塌！

墨清瑤拖著父親沖出皇陵時，朝陽正破開云層。

身后地宮入口轟然閉合，將無數(shù)秘密永遠(yuǎn)埋葬。北境鐵騎的黑旗已至山腳，而江懷風(fēng)立在最高處的殘碑上，手中金鑰映著晨光，如捧旭日。

墨遠(yuǎn)山虛弱地拍拍女兒的手：“去吧?！?

她踩著碎石走向江懷風(fēng)，每走一步，肩頭的箭傷就疼得愈發(fā)真切——就像這亂世里長出的新骨，痛卻清醒。

“接下來呢？”她問，“黃袍加身？”

江懷風(fēng)搖頭，將金鑰拋給她：“我說過，你才是執(zhí)棋人。”

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是前來迎接新主的百官。墨清瑤望著他們伏低的脊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親教她調(diào)的第一爐香。

“香道如世道。”母親當(dāng)時說，“要沉得下心，才壓得住浮?！?

她握緊金鑰，轉(zhuǎn)身走向初升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