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凌昭已坐在偏廳的梨木茶案后。
影捧著青瓷茶盞進來時,見她正用銀剪撥弄茶爐里的炭塊,火星子噼啪濺在她月白裙角,卻被她漫不經(jīng)心拂開。"陸離來了?"
"在廊下候著,"影垂眸遞茶,"手里還提著他那箱煉金藥劑,金屬扣擦得锃亮——比往日見您時更精心。"
凌昭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溫度,唇角勾起極淡的笑。
她早知陸離這瘋批天才最是利益至上,昨日讓云歌在他煉金室"不小心"碰倒三瓶稀有魔晶粉,今日他必定要尋補回來。
"請。"
陸離掀簾進來時,玄色斗篷還沾著晨露。
他抬眼掃過案上攤開的地脈圖,金瞳微縮——那圖上"斷龍脊"的標記被新描過,墨跡未干,像道新鮮的傷口。"凌小姐今日找在下,可是為了前日說的...特殊道具?"
"正是。"凌昭將茶盞推過去,"需要能追蹤幽影教死士的煉金羅盤,材料要選北境寒鐵,再摻半克月長石粉。"她指尖輕點地脈圖上的斷龍脊,"我要它們在接觸到六芒星紋時,發(fā)出蜂鳴。"
陸離的手指在斗篷下蜷了蜷。
月長石粉?
那東西在黑市炒到百金一錢,更關鍵的是...他昨日才收到白璃的信,說幽影教愿以三箱魔晶換他一份"凌昭近期動向"。
此刻聽她提月長石,他喉結動了動,笑容更熱絡:"這有何難?
在下明日便讓人去黑市采買——"
"不必。"凌昭突然截斷他的話,眼尾紅痣在晨光里晃了晃,"我已讓影備了材料,在后院耳房。
你若現(xiàn)在去,申時前該能制好。"
陸離的金瞳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笑:"凌小姐倒是心急。"他轉身時,斗篷下擺掃過案角,一張染了墨的紙片飄落在地——正是白璃昨日托信鴿送來的密信殘頁,"速報斷龍脊計劃"幾個字赫然入目。
凌昭垂眸盯著那紙片,茶盞在掌心轉了半圈。
她早讓影在陸離房里種下"引蝶粉",這瘋批每次收信前,袖口都會沾點蝶粉,在陽光下泛著淡藍熒光——此刻他斗篷下的袖口,正亮著幾點幽光。
"陸先生的東西掉了。"她彎下腰,指尖剛要碰到紙片,陸離已猛地蹲下身,手掌幾乎按在她手背:"在下...在下昨日寫的廢稿,凌小姐莫要見笑。"他的聲音發(fā)緊,額角滲出細汗。
凌昭退后半步,袖中銀針對準他腕間麻穴。
她望著陸離泛紅的耳尖,突然輕笑:"陸先生這般緊張,莫不是...在幫誰做事?"
陸離猛地抬頭,金瞳里翻涌著驚濤。
可不等他開口,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云歌,她發(fā)間的銀簪亂了,攥著半塊帶血的碎玉:"不好了!
白璃的人攻進來了!
他們用了禁術,護院的結界在崩!"
凌昭霍然起身,茶盞"當啷"墜地。
她掃過陸離瞬間慘白的臉,突然明白過來——白璃選在此時動手,怕是陸離剛把"斷龍脊計劃需要月長石"的消息傳了出去。
"洛璃!"她揚聲喚道,話音未落,一道青色劍光已破窗而入。
洛璃手持霜華劍,發(fā)帶獵獵作響:"那些跳梁小丑在撞正門,本劍仙已劈了三個。"她瞥向陸離,劍尖微顫,"這軟腳蝦怎么在?"
"他是盟友。"凌昭扯下腕間的纏枝蓮銀鐲,拋給云歌,"鐲子內(nèi)側有化毒粉,撒在他們的刀刃上。"她又轉向影:"去前院引他們到偏廳,我要甕中捉鱉。"
戰(zhàn)斗比想象中激烈。
白璃的死士們身上纏著黑紫色咒文,被劍砍中也不流血,反而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洛璃的霜華劍劈在他們心口,竟只留下淺痕;云歌的淬毒飛針扎進他們脖頸,黑血冒了半秒又凝住,像被什么力量強行愈合。
"是幽影教的'血契術'!"凌昭咬碎口中的解毒丹,后頸的灼痕燒得她眼尾發(fā)紅。
她摸出袖中瓷瓶,將"蝕骨散"撒向空中——這是用她毒素天賦煉的,??撕诎迪敌g法。
果然,死士們的皮膚開始潰爛,咒文滋滋作響,像被潑了滾油。
"退!"為首的死士吼了一聲,轉身要逃。
洛璃冷笑,霜華劍挽了個劍花,劍氣如網(wǎng)罩下,瞬間削斷三人的腿筋。
云歌趁機甩出銀鐲,化毒粉裹著死士的血濺在墻上,顯出一行歪扭的字:"斷龍脊,夜三更"。
"追!"凌昭剛要抬腳,影突然從房梁躍下,懷里抱著半本被撕爛的《地脈要錄》:"主子,書房的暗格被撬了,其他文件都在,就這半本...還有這個。"他攤開掌心,是枚六芒星紋的碎玉,和前日云歌拿來的殘卷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凌昭接過碎玉,指腹擦過邊緣的毛刺。
月光從破窗照進來,落在她眼尾的紅痣上,像滴將落未落的血。
她望著滿地狼藉的戰(zhàn)場,又望向臉色發(fā)白的陸離——此刻那瘋批正盯著碎玉,金瞳里翻涌著狂喜,顯然明白了什么。
夜風卷著雪粒灌進來,吹得地脈圖嘩嘩作響。
凌昭將碎玉收進檀木匣,匣蓋合上時,傳來"咔嗒"一聲輕響。
她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后頸的灼痕又開始發(fā)燙——這一次,不是危險臨近,而是...獵物,終于要自己撞進網(wǎng)里了。
她轉身看向陸離,笑容溫柔得像春夜的霧:"陸先生不是說申時能制好羅盤嗎?
今夜...怕是要辛苦你加個班了。"
陸離的喉結動了動,盯著她袖中若隱若現(xiàn)的銀針,終于垂下眼:"在下...這就去。"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廊角,云歌湊過來:"那些文件...真的只是《地脈要錄》?"
"當然不是。"凌昭指尖撫過案頭被撕爛的書頁,露出下面壓著的半張殘卷——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輪回記憶""規(guī)則制定者"幾個字,墨跡未干,"白璃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地脈圖。"
她望著窗外漸起的暮色,眼尾紅痣在陰影里忽明忽暗。
遠處傳來更夫敲更的聲音,"咚——"的一聲,驚飛了檐下的寒鴉。
凌昭將殘卷重新壓好書頁,轉身時,裙裾掃過地上的碎玉,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她低頭,在碎玉上輕輕吹了口氣,玉面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來者,留命。"
這一次,該她借借白璃的手,引出那條藏在陰影里的大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