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梆子聲在巷尾消散時,凌昭正將半塊六芒星碎玉按在檀木匣的暗紋上。
匣底傳來機關(guān)轉(zhuǎn)動的輕響,她垂眸望著匣中浮現(xiàn)的地圖——那是白璃私宅地下密室的結(jié)構(gòu)圖,墨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條蟄伏的毒蛇。
"主子。"影的聲音從檐角飄落,玄色披風(fēng)掃過積雪,"白璃今日未離醫(yī)館,守夜的是她新收的藥童,武功路子像極了幽影衛(wèi)。"
凌昭指尖拂過地圖上標紅的"藥廬"二字。
后頸的灼痕又開始發(fā)燙,這次不是危險預(yù)警,而是獵物巢穴的方位在她記憶里愈發(fā)清晰——前兩世輪回中,白璃正是用這間密室藏起了顛覆王朝的咒典。
她抬眼看向洛璃,對方正用霜華劍挑開酒壇封泥,劍氣卷出的酒霧里浮著半枚青銅符,與碎玉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走。"凌昭將地圖折成細條塞進云歌發(fā)間,"洛姑娘斷后,云歌破鎖,我要在子時三刻前看到密室的燈亮起來。"
雪落無聲。
三人穿過兩條暗巷時,云歌的銀鐲突然泛起青芒——那是她用毒粉標記的守衛(wèi)巡查路線。
凌昭扶著墻緩了緩咳,袖中銀針在掌心壓出紅痕。
她記得白璃總說"醫(yī)者仁心",可上一世這雙手往她茶盞里添的,是能腐蝕經(jīng)脈的"百日癆"。
密室入口藏在藥廬后墻的藥柜里。
云歌的指甲劃過第七個"當(dāng)歸"抽屜,木縫間滲出的紫煙剛飄起半寸,洛璃的劍氣已將其絞成齏粉。"迷魂散。"洛璃皺了皺眉,劍尖挑起柜頂?shù)你~鈴,"白璃倒是會防賊。"
凌昭摸出隨身攜帶的檀木瓶,倒出兩粒朱紅藥丸分給兩人:"解百毒的,她慣用的伎倆。"藥丸入喉時,她聽見云歌低笑:"凌姑娘連白姑娘的私藏都摸得透,莫不是...提前來踩過點?"
"踩點?"凌昭指尖按在藥柜第三塊松木板上,借力一推,整面柜子發(fā)出悶響,"是有人提前在我腦子里裝了地圖。"
密室的燭火應(yīng)聲而亮。
墻上掛著的不是藥材圖譜,而是幽影之主的六芒星圖騰。
案幾上擺著半融的蠟像——眉眼與凌昭有七分相似,心口插著根帶血的銀針。
云歌倒抽一口涼氣,伸手要碰,被凌昭攥住手腕:"別碰,是用活人生魂煉的。"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可指尖卻掐得云歌生疼,"白璃要的不是地脈圖,是我的命,是輪回者的記憶。"
洛璃的霜華劍突然嗡鳴。
她轉(zhuǎn)身揮劍劈向暗角,金鐵交擊聲中,一道黑影撞翻了香案。
凌昭借著晃動的燭火看清那人身后——六芒星紋的暗衛(wèi)服,和前日死士身上的咒文如出一轍。
"幽影衛(wèi)。"凌昭退到云歌身側(cè),袖中瓷瓶打開半寸,"洛姑娘,麻煩清場。"
劍氣破空的瞬間,凌昭已經(jīng)蹲在案前翻找。
羊皮卷、血契、幽影之主的召喚陣圖——當(dāng)她抽出最后一份密信時,燭火突然爆起幽藍火焰。
信紙上的字跡在火中顯現(xiàn):"待輪回者記憶歸一,以血祭啟規(guī)則,幽影之主將賜吾等永生。"
"主子!"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玄霄的馬車停在巷口,他帶著四個暗衛(wèi)往這邊來了。"
凌昭將密信塞進胸口,轉(zhuǎn)身時正撞進洛璃懷里。
后者剛解決最后一個幽影衛(wèi),劍刃上的血珠滴在她鞋尖:"那冷面軍師來者不善。"
"善?"凌昭整理好被劍氣劃破的衣袖,眼尾紅痣在幽藍火光里格外刺目,"他若善,就不會在三年前燒了玄家滿門。"她望向密室唯一的出口,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突然笑了,"不過...他要的是復(fù)仇,白璃要的是規(guī)則,我們要的...是讓所有貪心的人,都嘗到自己種的惡果。"
門被踢開的剎那,玄霄的玄色大氅掃起一陣風(fēng)。
他腰間的玉牌撞在門框上,發(fā)出清響。"凌姑娘好興致。"他目光掃過墻上的圖騰,又落在凌昭懷里的密信上,"夜探敵巢,可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
凌昭將密信遞過去,指尖在信角的血印上輕輕一按:"玄先生要找的滅門真兇,在這上面。"
玄霄的瞳孔縮了縮。
他接過信的手在發(fā)抖,指節(jié)泛白,卻硬是將情緒壓成了冰碴子:"你以為用這點東西,就能讓我跟你合作?"
"不是合作。"凌昭向前一步,后頸的灼痕燙得幾乎要滲血——那是輪回記憶在預(yù)警,真正的危機要來了,"是各取所需。
你要兇手,我要規(guī)則,而白璃...她要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命。"
玄霄的視線落在她眼尾的紅痣上,像是要看出什么破綻。
密室里靜得能聽見雪落瓦檐的聲音,直到云歌突然拽了拽凌昭的袖子:"主子,看天。"
眾人抬頭。
原本晴冷的夜空不知何時聚滿了烏云,黑得像被墨汁浸透,云層里翻涌著暗紅的光,像極了幽影之主召喚陣的顏色。
風(fēng)卷著腥氣灌進來,燭火全部熄滅,只剩凌昭懷里的密信泛著幽藍微光。
玄霄突然攥緊了密信:"這是...血月將至的征兆。"
凌昭摸出袖中銀針,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
她能感覺到輪回記憶在翻涌,那些被她封印的畫面——血洗的宮殿、破碎的規(guī)則、還有她最后墜崖時,白璃站在崖頂笑著說"下一世,我會親手拿走你的記憶"——突然清晰得可怕。
"玄先生。"她望著窗外翻涌的烏云,聲音輕得像嘆息,"現(xiàn)在,你還覺得我們不需要合作嗎?"
玄霄沒有回答。
他望著窗外的血云,喉結(jié)動了動,最終將密信塞進懷里:"三日后,玄家舊宅。"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玄色大氅帶起的風(fēng)掀翻了香案,半融的蠟像"啪"地摔在地上,裂成幾瓣。
云歌蹲下身查看蠟像,突然倒抽一口涼氣:"主子,這蠟像的心臟...是用您的頭發(fā)做的。"
凌昭低頭,看著自己發(fā)間那縷被剪斷的紅繩——那是她上一世死亡時,影從她尸身上取下的。
此刻,那縷頭發(fā)正從蠟像心口的裂縫里垂出來,在風(fēng)里輕輕晃動,像根細細的血絲。
洛璃將霜華劍插回劍鞘,金屬摩擦聲格外刺耳:"白璃這是要拿你做活祭。"
凌昭伸手接住那縷頭發(fā),指尖在發(fā)尾的珊瑚珠上撫過。
她想起前一世墜崖前,白璃也是這樣笑著,將珊瑚珠塞進她手里,說"這是姐姐給你的生辰禮"。
可那珠子里,藏著能封印輪回記憶的咒文。
"活祭?"她將頭發(fā)纏在指尖,紅痣在陰影里忽明忽暗,"她大概忘了,活祭的血,也能反噬。"
窗外的血云更濃了,連月光都被染成了暗紅色。
凌昭望著那片陰云,后頸的灼痕燙得她幾乎要站不穩(wěn)。
她知道,這不是危險臨近的預(yù)警——這是真正的暴風(fēng)雨,要來了。
"走。"她轉(zhuǎn)身走向密室出口,裙裾掃過地上的蠟像碎片,"該去準備些禮物,回敬我們的白姑娘了。"
洛璃和云歌跟上時,影已經(jīng)等在巷口。
他望著天上的血云,皺眉道:"主子,這天象...怕是要出大事。"
凌昭抬頭,望著那片翻涌的陰云,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
她摸出袖中的檀木匣,將六芒星碎玉按在匣蓋上,匣中傳來機關(guān)轉(zhuǎn)動的輕響。
"出大事?"她輕聲說,"不,影。這是...游戲,要開始了。"
血云籠罩下的莊園,在暗紅月光里投下巨大的陰影。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這次不是"咚"的一聲,而是連續(xù)的急響——"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可沒人知道,真正要燒起來的,不是燭火。
是整個世界的規(guī)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