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溫的詩集

圖書館古籍修復(fù)室的暖氣片發(fā)出垂死掙扎般的嗡鳴，林宇把凍僵的手指貼在《拜占庭衰落史》的皮質(zhì)封面上取暖。這是蘇然退社后第19天，那本深藍色詩集靜靜躺在修復(fù)臺邊緣，像塊拒絕融化的堅冰。

"同學(xué)，閉館了。"管理員用雞毛撣子敲了敲鐵皮書架，震落的灰塵在臺燈下形成微型沙暴。林宇慌忙合上詩集，一張泛黃的票據(jù)卻從書頁間滑落——"誠信典當(dāng)行"的當(dāng)票，典當(dāng)物欄潦草地寫著"海鷗4B-1型相機"，日期正是蘇然消失的那天。

票據(jù)邊緣用鉛筆寫著密密麻麻的算式，字跡因過度用力而刺破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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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結(jié)工資：便利店夜班130+碼頭搬運200=330

必要支出：交通15+餐費20+母親藥費185=220

日盈余：110

剩余債務(wù)：327,600

清償天數(shù)：2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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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的呼吸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霧，那些數(shù)字化作冰錐刺進胃里。他想起一個月前的社團例會，蘇然抱著詩集說最近在修改長篇組詩，袖口卻隱約露出便利店員工的藍色腕帶。

2.銹蝕的港灣

黃浦江的夜風(fēng)裹挾著魚腥味，林宇在碼頭鐵絲網(wǎng)外數(shù)到第47個集裝箱時，終于看見那個單薄的身影。蘇然正在把凍成磚塊般的帶魚裝箱，工裝褲膝蓋處磨出毛邊，露出里面灰白色的保暖褲。他每彎一次腰，后頸突出的脊椎骨就像刀刃要劃破棉衣。

"裝卸區(qū)閑人免進！"保安的呵斥聲驚動了蘇然。他轉(zhuǎn)身時碰倒一摞泡沫箱，銀亮的帶魚在探照燈下四散逃竄。林宇看見他左手指關(guān)節(jié)纏著滲血的紗布，右手腕有圈新鮮的燙傷痕跡。

"你來干什么？"蘇然把受傷的手藏到身后，呼出的白霧很快被江風(fēng)吹散。遠處貨輪的汽笛聲撕開夜幕，林宇注意到他工牌上的名字被涂改成"蘇二"——這是蘇然在文學(xué)社常用的筆名。

3.暴力的圖騰

集裝箱陰影里突然伸出三雙手。穿貂皮的男人把蘇然按在冷庫鐵門上，泛著油光的臉貼近他凍瘡遍布的耳廓："小蘇老板，今天該交利息了吧？"

林宇的相機包被踹飛到五米外，鏡頭碎裂聲混著蘇然的悶哼。穿洞洞鞋的馬仔從蘇然褲兜掏出皺巴巴的信封，沾著魚鱗的手指蘸唾沫數(shù)錢："才兩千？你當(dāng)兄弟們要飯的？"

貂皮男用打火機燎過蘇然手腕的燙傷，焦糊味讓林宇想起暗房里烤焦的相紙。"上次的教訓(xùn)不夠疼是吧？"火苗在欠條上舔出黑洞，紙張蜷曲成絕望的弧度。林宇終于看清那個血色印章——齒輪中間嵌著骷髏，正是校史館青銅門上的浮雕圖案。

4.染血的賬單

蘇然被推搡著跪倒在結(jié)冰的污水里時，林宇摸到了褲兜里的防狼噴霧。這是他跟蹤催債人半個月來準(zhǔn)備的，此刻卻像塊烙鐵灼燒著大腿。噴出的辣椒水在寒夜里化作紅色霧氣，馬仔的咒罵聲中，林宇拽起蘇然就往貨輪方向跑。

廢棄的救生艇里堆滿發(fā)臭的漁網(wǎng)，蘇然蜷縮在角落清點散落的鈔票。林宇用圍巾按住他額頭的傷口，發(fā)現(xiàn)那些紙幣都印著暗紅色指紋——不是蘇然的血，是放貸人逼債時按的手印。

"為什么要管我？"蘇然突然抓住林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單薄的胸膛下心跳快得嚇人，"你看清楚，這里面裝著327600個定時炸彈！"

5.疼痛顯影

急救車的藍光劃破碼頭夜空時，林宇在蘇然外套內(nèi)袋摸到個硬皮本。最新那頁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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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7日，晴

母親尿毒癥加重，透析費漲至每周800

王老板說可以介紹夜總會保潔員工作，日結(jié)300

但要去掉"蘇然"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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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跡被水漬暈開的地方，有句被反復(fù)涂抹的話：「如果當(dāng)初沒接過父親那通電話...」

護士剪開蘇然衣袖的瞬間，林宇看見他手臂內(nèi)側(cè)用鋼筆畫滿倒計時格子，最新一道刻痕滲著血珠。那些傷痕的排列方式，竟與林宇鎖骨處的舊疤驚人相似——那是大一拍攝時被燈架劃傷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