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后,陽慧率先轉(zhuǎn)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簡知意則留在教室里做值日,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伴隨著窗外漸暗的天色,顯得格外寧靜。等她整理好書包走出校門時,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陽慧正倚在墻邊,手里提著兩杯奶茶,似乎從未真正離開過。
簡知意微微一愣,心中泛起一陣暖意,隨即快步走向她?!澳悴皇亲吡藛幔俊彼p聲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驚訝與掩飾不住的歡喜。陽慧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反正今天時間還早,陪陪你也不錯?!彼穆曇羝降瑓s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簡知意伸手接過奶茶,指尖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陽慧的手背,那一瞬間竟莫名讓人安心。兩人并肩而行,聊著一些瑣碎又溫暖的話題,夕陽將她們的影子拉長,在街道上交織成一幅無聲的畫卷。
推開家門,簡知意先是拿起手機(jī),給陽慧發(fā)去了一條簡短的消息,告知她自己已經(jīng)平安到家。發(fā)送成功后,她并沒有立刻放下手機(jī),而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上那幾行簡短的對話記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屏幕邊緣。
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平淡的文字卻讓她心頭一暖,仿佛微風(fēng)拂過湖面,泛起細(xì)碎而溫柔的漣漪。嘴角悄然揚起一抹淺笑,那種難以言喻的愉悅讓她整個人都顯得靈動了起來。這一幕恰好落入謝允的眼中,她挑眉打量了簡知意片刻,語氣里帶著幾分戲謔:“哎呀,怎么?撿到錢了?還是有小男生偷偷向你表白了?”簡知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拉回現(xiàn)實,慌忙將手機(jī)塞進(jìn)包里,動作急切得像是藏匿什么秘密寶藏。
她抬手輕輕推了推謝允的肩膀,臉上染上一層薄紅,佯裝嗔怪道:“好啦好啦,謝姨,我?guī)湍阕鲲埌伞!?/p>
這個稱呼——“謝姨”,總是這么自然又疏離地從簡知意的唇間吐出。那是父親在母親去世后迎娶的繼母,也是陪伴了她整整五年的女人。十二歲那年喪母的傷痛如同一把鈍刀,雖未致命,卻深深烙印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盡管時間的流逝早已沖淡了最初的抗拒,但“媽媽”這個詞匯,她始終無法對謝允輕易出口。
然而謝允從未因此表現(xiàn)出半分介懷。她只是默默守候在簡知意的生活里,用細(xì)膩無聲的關(guān)懷填補(bǔ)著那份空缺。對于她來說,只要簡知意能夠逐漸接納自己的存在,就已經(jīng)足夠了。這份寬容與耐心,像涓涓細(xì)流般浸潤著簡知意的心田,讓她不至于完全封閉自己?;蛟S正因如此,這一天廚房里的兩人依舊默契十足,一個洗菜,一個切菜,煙火氣息彌漫之間,她們之間那份復(fù)雜的情感也悄然升溫。
“你弟又被老師訓(xùn)了,這人也真是,天天被叫家長?!?/p>
“那誰去?”
“我和你爸唄,你爸忙,老是我去,這臭小子老不讓人省心!”
“哎呀,不是還有我嘛,到時候和他談?wù)劸秃昧?,青春期的男孩都這樣?!?/p>
“別提他了,聽說最近有部新劇上映,晚上陪我看不?還是說你要跟男朋友視頻?”謝允故作調(diào)侃,語氣輕快,“哎喲,咱們小意啊,去新學(xué)校才幾天,就學(xué)壞了。不過也是,就咱小意這模樣,南陽的學(xué)生哪能不被迷得暈頭轉(zhuǎn)向?”
簡知意聽著他的話,耳根微微發(fā)熱,抿了抿唇,低聲回應(yīng):“沒有男朋友……”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捏著番茄,指尖摩挲了兩下,似是在掩飾心底那一絲復(fù)雜的情緒。謝允捕捉到她心不在焉的模樣,語氣也隨之放軟:“是是是,沒男朋友。菜洗好了就去沙發(fā)上坐著玩吧,剩下的交給我。”她揮了揮手,像在驅(qū)散空氣中的尷尬。
簡知意放下手中的菜,腳步略顯遲疑地挪向客廳。嘴里卻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融進(jìn)風(fēng)里——“沒男朋友……”
沒有男朋友,但是有一個很愛我的女朋友。
沒過多久,飯菜便一一端上了桌。簡知意正拿起筷子準(zhǔn)備動筷時,父親簡東繪推門而入。她起身給父親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飯。然而,餐桌上氣氛卻如同被冰霜籠罩一般,冷得讓人窒息。謝允在一旁竭力地試圖調(diào)節(jié)氣氛,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無關(guān)緊要的話,可回應(yīng)她的只有沉默。簡讓則在角落里自顧自地講述著什么,聲音低沉而含糊。
“后天是媽媽的生日,你已經(jīng)很久沒去看她了?!焙喼廨p聲提醒,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有花……應(yīng)該已經(jīng)謝了吧?!焙問|繪聞言,放下筷子,冷哼一聲:“不去,清明再去就行,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干什么?我工作那么忙,哪有空閑時間!”他的聲音低沉冰冷,宛若一塊堅石砸進(jìn)平靜的湖面。
簡知意的手指驟然收緊,碗沿幾乎要被捏出痕跡。她咬緊下唇,齒間傳來的刺痛讓她清醒,卻也憤怒?!爸皇侨タ纯磱寢尪眩植粫ǘ嗑?!你到底有多忙?每次提到媽媽,你總是這樣一副表情!”她終于忍不住,聲音漸漸拔高,“媽媽生前,你不是……”
話音未落,簡東繪猛地拍案而起,手中的筷子被狠狠甩到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胺戳四懔?!”他的怒吼震耳欲聾,“老子養(yǎng)你這么多年,就是讓你來頂嘴的?我讓你做什么,你就給我做什么!別廢話!”“憑什么?!”簡知意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她強(qiáng)忍著不讓它落下?!拔沂侨?,又不是你的丫鬟,憑什么什么都得聽你的!”
“只要你還姓簡一天,就得聽我的!”簡東繪雙目圓睜,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沒成年,就敢在這里跟我犟?!”簡知意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被咬得泛白,仿佛下一秒便會裂開。
她猛地站起身,把筷子和碗重重放下,轉(zhuǎn)身沖向自己的房間。房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將爭吵隔絕在外。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門外隱隱傳來的謝允責(zé)備的低語,以及簡東繪愈發(fā)暴躁的咆哮聲,交織成一片令人心碎的混亂。
剛剛那場激烈的爭吵,令簡知意心底的痛苦無處安放。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順著臉頰滑落,一顆顆滴在手背上,仿若斷了線的珍珠,墜落得那樣急促,又那樣無力,難以收拾。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陽慧的電話突兀地打了進(jìn)來。深吸了一口氣,簡知意努力平復(fù)情緒,指尖輕顫著接通了電話?!癏i~”陽慧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盡管簡知意竭力壓低聲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輕聲回應(yīng):“怎么了?”但她的偽裝還是被陽慧瞬間識破。對方并未點破,只是像往常一樣隨意地聊起天來。
“吃飯了嗎?”
“嗯,吃了?!?/p>
“還不睡?好晚了,明天還要去學(xué)校??焖恕?/p>
“哦……好”
“簡知意,你好像不開心,怎么了?”
“沒事啊,我沒事,就是剛剛看電視劇……”
“可以和我說啊,悶著干什么?”
“你會不會覺得我煩???哭就算了,還被你知道了,好丟臉……”
“丟臉嗎?但是如果你不和我說的話,我會因為我很沒用。假如我沒法100%的了解我的戀人,那我是一個非常不合格的愛人,簡知意,我喜歡你,不會覺得你煩,我會心疼你的。”
“搞什么???你不是要睡了嗎,還說那么多話”
“你有在聽嗎?”
“我一直都在聽啊。謝謝”
“我要睡了,但是你還沒有和我說晚安”
“晚安”
“晚安”
————晚安,簡知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