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宮的冬夜,仿若被時(shí)光遺忘,格外漫長(zhǎng)。
殿內(nèi),十二盞鎏金燭臺(tái)散發(fā)著明明滅滅的微光,光暈搖曳不定,將高晞月那慘白如紙的臉映照得仿若鬼魅,陰森而又可怖。
她像一只受驚的困獸,蜷縮在厚重的錦被之中,十指好似痙攣一般死死揪住被角,指節(jié)因用力過度泛出青白色,仿佛這樣便能抓住那逐漸消逝的安全感。
“娘娘,您該喝藥了?!避孕妮p手輕腳地跪在榻前,雙手穩(wěn)穩(wěn)捧著一碗安神湯,騰騰熱氣攜著苦澀的藥味彌漫開來,試圖打破這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氛圍。
然而高晞月卻仿若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對(duì)茉心的話語恍若未聞,瞳孔渙散無神,直勾勾地盯著帳頂,思緒早已飄遠(yuǎn)。
就在這時(shí),那凄厲的哭喊聲又不合時(shí)宜地在她耳畔驟然響起——“貴妃娘娘,饒命啊!”
高晞月的身子猛地一顫,阿箬那披頭散發(fā)、形容可怖的模樣瞬間浮現(xiàn)在眼前,青白的臉上掛著兩行觸目驚心的血淚,那怨毒的眼神好似要將她生吞活剝。
“滾開!”高晞月突然情緒失控,歇斯底里地暴起,積攢已久的恐懼與憤怒瞬間化作一股蠻力,狠狠一掌將茉心手中的藥碗打翻在地。
“哐當(dāng)”一聲脆響,白瓷碗瞬間碎裂成無數(shù)片,驚得茉心渾身猛地一顫,猶如驚弓之鳥。
滾燙的藥汁毫無顧忌地潑灑在精美的織金地毯上,迅速洇開一片暗色的污漬。
緊接著,她猛地伸出手,像鉗子一般死死抓住茉心的手腕,尖利的護(hù)甲深深刺入茉心的皮肉之中:“雙喜呢?本宮要見雙喜!”
茉心疼得淚珠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好似斷了線的珠子,簌簌滾落:“回娘娘,雙喜公公...已被李總管帶走了...”
“什么時(shí)候的事?”高晞月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如同夜梟啼鳴,喉間也涌上一陣令人作嘔的腥甜。
“就...就在您午睡時(shí)...”茉心話音還未落,高晞月已如瘋魔一般,猛地掀被下榻。她身著的素白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單薄的背脊上,勾勒出她狼狽不堪的身形。
甚至來不及穿上鞋子,赤足便踩過地上尖銳的碎瓷,足底瞬間沁出絲絲血跡,殷紅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可她卻渾然不覺疼痛,滿心滿眼只有恐慌與絕望。
“備轎!本宮要去養(yǎng)心殿!”她聲嘶力竭地喊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
寒風(fēng)裹挾著雪粒子,如鋒利的刀刃般狠狠撲在她的臉上,生疼生疼的,可高晞月卻絲毫覺不出冷意。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個(gè)念頭,那便是見到皇上,向他訴說自己的冤屈,祈求他的庇護(hù)。
轎輦在養(yǎng)心殿丹墀前緩緩?fù)O聲r(shí),她迫不及待地踉蹌著撲向那緊閉的殿門,身姿搖搖欲墜,仿若一片在狂風(fēng)中飄零的枯葉。
鎏金門環(huán)上映出她此刻的面容——曾經(jīng)艷絕后宮、光彩照人的容顏,如今卻眼窩深陷,顴骨突兀地凸起,面色灰敗如死灰,活脫脫像一具包著人皮的骷髏,盡顯滄桑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