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shí)的梆子剛敲過三響，林噙霜便已起身。窗外天色仍暗，唯有東方泛起一線魚肚白。

"娘子，今日穿這件可好？"丫鬟捧出一襲淺青色繡銀線梅花的褙子，配著月白色百褶羅裙。

林噙霜指尖撫過衣料上精致的紋樣，微微頷首。發(fā)間只簪一支素銀梅花簪子，耳墜也是小巧的銀丁香，這般打扮既不會(huì)太過招搖，又不失誥命夫人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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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那個(gè)冰冷的聲音響起時(shí)，林噙霜正將青瓷小瓶收入袖中。

馬車穿過晨霧中的御街，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在寂靜的黎明格外清晰。林噙霜掀開車簾一角，看見宮墻上未化的積雪在朝陽下泛著淡金色的光，宛如給朱紅宮墻描了道金邊。

"宜人請(qǐng)隨奴婢來。"

貴妃的宮殿里比往日安靜得多。引路的宮女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穿過三重朱漆大門后，連宮女的身影都消失了。

殿內(nèi)只點(diǎn)著幾盞宮燈，榮貴妃獨(dú)自坐在窗邊軟榻上，已經(jīng)換下華貴宮裝，只穿著藕荷色繡銀線纏枝紋的襦裙，未施粉黛的臉讓林噙霜想起多年前還是少女的她。

"姐姐來了。"榮貴妃的聲音輕快得，伸手拉住林噙霜"快坐，我特意讓人煮了姐姐最愛喝的云霧茶。"

林噙霜規(guī)規(guī)矩矩行過禮才落座。近距離看，貴妃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唇色也比往日蒼白幾分。

"娘娘氣色不佳，可是昨夜沒睡好？"林噙霜接過茶盞，霧氣氤氳中，黃山云霧特有的蘭花香幽幽飄散。

榮貴妃苦笑一下，指尖無意識(shí)地摩挲著茶盞邊緣："三哥兒雖然好了，我卻總做噩夢(mèng)。"她突然傾身向前，"太醫(yī)院那群廢物，連中毒和生病都查不出來..."

"如果不是姐姐，我們都不會(huì)知道原來皇兒根本不是生病，是有人在他的點(diǎn)心里下了毒！"

她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其中的顫抖，"這以后我該如何相信他們？姐姐明日又要回?fù)P州，我..."

林噙霜從容地從袖中取出那個(gè)青瓷小瓶，瓶身在晨光中泛著瑩潤的光澤，底部那圈雨過天青色的釉彩格外清透。

"妹妹不必憂心，這瓶'玉樞丹'請(qǐng)收好。"她將小瓶放在貴妃掌心，"若再遇太醫(yī)束手之癥，化水服下可暫保性命。"

榮貴妃急切地拔開瓶塞，一股清冽如雪松的藥香立刻在殿內(nèi)彌漫開來。瓶內(nèi)三粒丹藥圓潤如珠。

"只是..."林噙霜欲言又止，指尖在瓶身上輕輕摩挲，感受著釉面細(xì)膩的紋理。

"只是什么？"

林噙霜望進(jìn)對(duì)方眼底——那里盛滿她熟悉的依賴與惶恐。

"這丹藥需以千年雪蓮為引，配合七七四十九味珍稀藥材煉制。"她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如今也只余這三粒，不到萬不得已，切勿使用。"

榮貴妃突然紅了眼眶，珍珠般的淚滴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姐姐這一走，我..."她哽咽得說不下去，"這深宮里連個(gè)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林噙霜心頭微動(dòng)，她笑著拍拍貴妃的手，觸感如羊脂玉般溫潤："娘娘說笑了。下月官人上任，妾身便能常來給娘娘請(qǐng)安了。"

貴妃用繡著金線的絹帕拭淚，突然問道："姐姐，盛大人對(duì)你可好？"

林噙霜唇角微揚(yáng)，露出一個(gè)恰到好處的羞澀笑容："他幾乎是事事依我的。"指尖輕輕劃過案幾邊緣鑲嵌的螺鈿花紋，"除了沒有大娘子的名頭，我的日子和大娘子也無異了。"

她沒說出口的是，昨夜盛纮如何在她房中激動(dòng)地踱步，如何許諾要在京城最好的地段為她置辦宅院，這些將來都是她給墨蘭準(zhǔn)備的陪嫁。想到女兒，她眼神柔和了一瞬——墨蘭那樣聰慧美麗，合該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郎君。

"那就好。"榮貴妃輕哼一聲，露出幾分少女時(shí)候的嬌蠻神態(tài)，"不然我還憤懣，明明是姐姐的功勞，他卻平白升了官。"

林噙霜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