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拄著拐杖,步履穩(wěn)健地走向盛纮的書房。她夜里輾轉(zhuǎn)難眠,天未亮就做了決定——必須帶明蘭離開這是非之地,讓她出去散散心。
書房內(nèi),盛纮正在批閱公文,見母親進來連忙起身:"母親過來,可是有事?"
老太太拐杖輕輕點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長梧下月成親,我打算帶明蘭回宥陽老家賀喜,順道看看老家的親戚們。"她聲音不高,卻透著不容置疑。
盛纮略一思索:"這是應(yīng)該的。只是...墨蘭不去嗎?”
"長楓明年三月要成親,霜姐兒那邊需要她幫忙打點。"老太太問過墨蘭,墨蘭自己要求留下的:"來回路上也要一兩月,在宥陽也不知呆多久。"
三日后,明蘭穿著素凈的藕荷色褙子,發(fā)間只簪了一支銀簪,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影。她正扶著老太太上馬車,忽聽身后傳來腳步聲。
老太太心頭一酸,招手讓她近前:"來,讓祖母再看看。"粗糙的手指撫過明蘭消瘦的臉頰,"這一路舟車勞頓,你可受得???"
明蘭乖巧地點頭:"孫女沒事的。倒是祖母年事已高,該多帶幾個丫鬟伺候才是。"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環(huán)佩叮當聲。墨蘭穿著一身湖藍色繡纏枝紋褙子走了進來,發(fā)間那支白玉蘭簪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
"四姐姐。"明蘭有些意外地起身。
墨蘭難得沒有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反而從袖中取出一個繡著蘭草的香囊:"路上蚊蟲多,這里面裝了驅(qū)蚊的草藥。"她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往日的尖刻。
明蘭接過香囊,指尖觸到里面干燥的草藥,散發(fā)著淡淡的艾草香。她忽然想起小時候,衛(wèi)小娘也會在夏日給她縫這樣的香囊。
"謝謝四姐姐。"明蘭聲音微哽,將香囊系在腰間。
墨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忽然壓低聲音:"六妹妹,出去散散心也好。"頓了頓,又近乎耳語般道:"不開心的事……忘了吧。"
"我明白的。"明蘭輕聲回應(yīng),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香囊上的繡線。
老太太適時地輕咳一聲:"時候不早了,該啟程了。"
盛府大門外,三輛馬車已經(jīng)準備就緒。最前面那輛掛著青布帷幔的是老太太的,中間載著行李,最后面那輛小一些的給明蘭和丫鬟們坐。
盛纮帶著家眷在門口送行。王若弗站在最前面,臉上堆著笑:"老太太路上保重,早些回來。"她目光掃過明蘭,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林噙霜站在盛纮身側(cè),一襲杏色衫裙襯得她膚若凝脂。她溫婉地笑著,也說著路上平安的話。
明蘭看了一眼盛府大門,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走向馬車。小桃早已在車邊等候,見她來了連忙打起簾子。
"姑娘,上車吧。"
馬車緩緩駛離盛府,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明蘭掀開車簾一角,望著漸行漸遠的家門,心中百感交集。那些歡笑與淚水,期待與失望,都將暫時被拋在身后。
"睡會兒吧,路還長著呢。"老太太的聲音從前面馬車傳來,溫和而堅定。
明蘭放下車簾,靠在軟墊上。馬車微微搖晃,像兒時衛(wèi)小娘輕搖的搖籃。她閉上眼睛,淚水卻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
小桃紅著眼睛遞上帕子:"姑娘..."
明蘭搖搖頭,接過帕子按在眼睛上。帕子很快被淚水浸濕,但當她再睜開眼時,眸中的迷茫與脆弱已褪去大半。
"我沒事。"她輕聲道,更像是在對自己說,"都會過去的。"
馬車駛出城門,晨霧漸漸散去。陽光透過車簾的縫隙灑進來,在明蘭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取出墨蘭給的香囊,放在鼻尖輕嗅。艾草的苦澀中混著一絲甘甜,莫名讓人安心。
而在汴京最高的閣樓上,一個白色的身影久久佇立。晨風吹起他的衣袂,如同展翅欲飛的白鶴。他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
"公子,該回去了。"身后的小廝低聲提醒,"郡主娘娘該找您了。"
白衣男子恍若未聞,直到那馬車徹底消失在官道盡頭,才緩緩轉(zhuǎn)身。他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唯有眼中那抹痛色泄露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