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宮的朱漆宮門在晨光中泛著潤澤的光，門楣上新貼的鎏金福字映著朝陽，璀璨得幾乎刺眼。檐下懸掛的十二盞琉璃宮燈隨風輕晃，燈身上精雕細琢的百子圖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駁光影。今日是四阿哥永瑚與璟瑤公主的滿月禮，整個紫禁城似乎都浸在蜜糖般的喜慶里。

"快些！把那對翡翠如意再往左擺些！"雙喜尖細的嗓音在殿外回響，他手持拂塵，指揮著小太監(jiān)們調(diào)整陳設，"哎喲我的小祖宗，那可是和田玉的送子觀音，碰壞了把你全家賣了都賠不起！"

宮墻拐角處，幾個穿著各色宮裝的太監(jiān)探頭探腦。見雙喜暫時得空，立刻一窩蜂圍了上去，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雙喜公公，這點心意您收著..."一個穿著靛藍袍子的太監(jiān)搶先塞過來一個繡著金線的荷包，沉甸甸的顯然裝滿了銀錁子。

"哎喲，這怎么好意思..."雙喜嘴上推辭，手指卻靈活地掂了掂分量，眼角笑出深深的褶子。

另一個灰衣太監(jiān)不甘示弱，遞上個精致的香囊："這是咱們主兒親手調(diào)的安神香，聽說皇貴妃娘娘產(chǎn)后睡眠不安..."

雙喜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了僵，將香囊推了回去："景仁宮的心意咱家心領了，只是皇貴妃娘娘的香料都是太醫(yī)院特供，外頭的東西可不敢亂用。"

眾人面面相覷，氣氛一時凝滯。一個小太監(jiān)不死心，湊近低聲道："公公在皇皇貴妃跟前是頭號紅人，幫著美言幾句，把小的調(diào)來咸福宮當差..."

"噓——"雙喜突然板起臉，拂塵一甩差點打到那太監(jiān)臉上，"這話可說不得！"他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偷聽才壓低聲音，"咸福宮的人選都是皇上派李玉公公親自把關的，連根針都別想隨便帶進去。"，眾人聞言，悻悻散去。

雙喜嘴角微揚。自打主子誕下龍鳳胎，這咸福宮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各宮送來的賀禮堆滿了三間庫房，他整了整衣冠，昂首闊步往回走，路上遇到的宮人無不退避行禮——誰不知道，咸福宮的掌事太監(jiān)如今是后宮里最得勢的奴才。

內(nèi)殿溫暖如春，銀絲炭在鎏金火盆里靜靜燃燒，散發(fā)出淡淡的梨木香。高晞月身著杏黃色繡金鳳旗袍，發(fā)髻只簪一支累絲金鳳步搖，正俯身看著紫檀木搖籃里安睡的兩個孩子。

永瑚的小手攥得緊緊的，時不時在夢中咂咂嘴；璟瑤則安靜得多，長長的睫毛在粉嫩的臉頰上投下兩道陰影，像兩把小扇子。高晞月忍不住伸手輕撫女兒的臉蛋，指尖傳來的柔軟觸感讓她心頭一熱。

"主兒，阿哥公主的滿月帽做好了，您瞧瞧。"茉心輕手輕腳地進來，手中捧著兩頂精致的紅色繡金絨帽，生怕驚醒了小主子。

高晞月接過細看，只見帽檐各鑲著一顆龍眼大的南海珍珠，光澤溫潤，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虹彩。帽頂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她指尖撫過珍珠光滑的表面，忽然一怔——這珠子的大小成色，分明是...

"是皇上特意讓內(nèi)務府從庫里取的。"茉心見主子神色，立刻會意地笑道，"聽說還是暹羅國進貢的珍品，統(tǒng)共就三顆，一顆給了太后，剩下兩顆都在這兒了。"

高晞月心頭一暖，將帽子輕輕戴在孩子們頭上。永瑚被這動作驚醒，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母親，突然咧開沒牙的小嘴笑了，露出粉嫩的牙床。

"主兒快看！阿哥會笑了！"星璇驚喜地叫道。

高晞月俯身親了親兒子的額頭。

"皇后娘娘駕到！"門外太監(jiān)的唱報打斷了她的思緒。

高晞月迅速整理衣冠，剛要起身相迎，富察皇后已經(jīng)扶著素練的手走了進來。皇后今日穿著正紅色繡金鳳朝服，發(fā)髻上的點翠鳳冠熠熠生輝，卻掩不住眼下的青黑。

"妹妹快別起來。"皇后虛扶一下，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你剛出月子，最忌勞碌。"

高晞月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半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親自駕臨，咸福宮蓬蓽生輝。"

皇后目光落在搖籃上，眼神忽然柔軟下來："讓本宮看看孩子們。"她俯身端詳兩個嬰孩，手指在永瑚臉前頓了頓，最終只輕輕碰了碰璟瑤的小手，"長得真好，眉眼像皇上，鼻子嘴巴卻隨了你。"

"這是本宮給孩子們準備的滿月禮。"皇后示意素練呈上一個錦盒，里面是一對赤金手鐲，鐲身上精細地鏨刻著《金剛經(jīng)》全文，"慈寧寺開過光的，能保平安。"

高晞月正要道謝，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李玉匆匆入內(nèi)，打了個千兒："稟皇后娘娘、皇貴妃娘娘，皇上剛下朝，正往咸福宮來呢！說要在滿月禮前先看看阿哥公主。"

皇后神色一凝，隨即恢復如常："既如此，本宮先去正殿等著。妹妹好生準備接駕吧。"她轉(zhuǎn)身時，高晞月分明看見她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待皇后離去，茉心立刻湊上來低聲道："主兒，奴婢剛聽說，嘉嬪娘娘今早去了養(yǎng)心殿，哭訴永珹阿哥滿月禮..."

高晞月眸光一冷，將永瑚的襁褓整理得更精致些："去，把前兒皇上賜的那對金鈴拿來，給阿哥公主系上。"她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所謂有因便有果，嘉嬪心狠手辣，報應在了自己孩子身上。"如果不是她足夠小心，可能她的孩子也被嘉嬪迫害。

殿外，嘉嬪扶著宮女的手，遠遠望著咸福宮張燈結(jié)彩的熱鬧景象。同樣是皇子，她的永珹卻是剛剛有了名字，連一場像樣的滿月禮都沒有。

"娘娘，風大了，回宮吧。"宮女小聲勸道。

嘉嬪最后望了一眼咸福宮方向，轉(zhuǎn)身時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去太醫(yī)院。本宮一定要查清楚，永珹的腿...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