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山坡染成暖金色,微風卷著青草與泥土的氣息,拂過新壘起的小土丘。
時嵐和時邶一起,將裹著干凈藍布的三娃輕輕放入坑中,二娃站在一旁,親手撒下最后一捧土
又將那半塊饅頭小心地放在土丘頂端,指尖反復摩挲著布角
直到伊斯卡特輕聲提醒“該讓弟弟好好休息了”,才緩緩收回手。
自始至終,他沒再掉眼淚,只是眼神里的空洞被一種沉沉的疲憊取代,小小的身體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站在原地微微搖晃。
直到土丘旁立起一塊刻著“三娃之墓”的小木牌,時嵐伸手想扶他,剛觸到他的胳膊,二娃的身體便猛地一軟,直挺挺地朝著地面倒去。
“二娃!”時嵐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撈進懷里。
入手的身體滾燙得驚人,孩子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微弱而急促,額角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她的掌心。
之前因悲傷過度而緊繃的神經(jīng),此刻徹底崩斷,讓他連一絲支撐的力氣都沒了。
時邶立刻湊上前,指尖凝聚起一縷柔和的生命魂力,輕輕探入二娃體內。
他眉頭瞬間微微蹙起,收回手時,語氣帶著幾分凝重:“是情緒波動太大,加上高燒引發(fā)的暈厥”
他轉頭看向時嵐,目光先落在她懷里昏迷的孩子身上,又掃過她同樣蒼白如紙的臉頰:“把他交給我吧,你也需要休息。”
時嵐看著兄長伸出的手,那掌心帶著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溫度,輕輕將二娃遞了過去
孩子在時邶懷里不安地動了動,小眉頭依舊緊緊蹙著,仿佛在睡夢中也還承受著悲傷。
伊斯卡特也緩緩走過來,蒼老的目光落在昏迷的二娃身上,輕輕嘆了口氣:“這孩子太懂事,把所有情緒都憋在心里,從見到三娃的尸體到現(xiàn)在,連一場痛快的哭都沒有,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容易了?!?/p>
他轉頭看向時嵐,眼神里滿是安撫,“等他醒了,好好休養(yǎng)幾天,再慢慢疏導心結,會慢慢好起來的?!?/p>
時嵐看著時邶小心翼翼抱著二娃的模樣,聽著伊斯卡特的話,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徹底松弛下來。
一行人回到村莊時,原本死寂的街道已不復往日的荒蕪。
隨處可見穿著武魂殿制服的魂師,他們身姿挺拔,周身縈繞著沉穩(wěn)的魂力,正有條不紊地穿梭在廢墟之間。
不遠處,千向陽站在村口的石階上,神情嚴肅卻不失條理。
他手中握著一份名單,時不時抬手示意,指揮著魂師們將那些潛藏在村民中的幫兇或是曾協(xié)助黑斗篷人囚禁孩子的村民,有序地押往武魂殿。
沒有混亂的呵斥,也沒有多余的動作,每一步都透著武魂殿執(zhí)法的嚴謹與威嚴。
時邶抱著昏迷的二娃,走到時嵐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千向陽的方向,低聲道:“太陽接到消息后,立刻帶著執(zhí)法隊趕來了,村里的余孽很快就能清理干凈?!?/p>
千向陽快步穿過忙碌的魂師隊伍,徑直走到幾人跟前。
他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時嵐身上,語氣里帶著難掩的急切:“回來了?有沒有受傷?”
時嵐輕輕搖了搖頭,剛想開口說“沒事”,卻被千向陽接下來的話打斷。
他的視線掃過她衣襟上未完全洗凈的血漬,又看向她略顯蒼白的臉色
盡管時邶已經(jīng)幫她擦去了臉上和手上的血污,可那份經(jīng)歷過廝殺的狼狽,依舊清晰可見。
“怎么搞得這么狼狽?”千向陽的聲音軟了下來,少了幾分執(zhí)法時的嚴肅,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
時嵐聽著千向陽帶著心疼的叮囑,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眼底的疲憊被一絲輕松沖淡。
她抬手隨意拂了拂衣襟上的血漬,語氣帶著幾分的調侃:“拜托,我是殺人耶,又不是旅游,哪能不臟?”
話里雖帶著“殺人”的字眼,卻沒有半分戾氣,反而像在說一件尋常事。
千向陽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頭,剛想再說些什么,卻被時邶的聲音打斷。
此時,隨行的醫(yī)師已經(jīng)快步上前,時邶小心翼翼地將懷里昏迷的二娃遞過去
目光落在醫(yī)師穩(wěn)穩(wěn)接住孩子的手上,才轉頭看向時嵐,語氣認真:“不是殺人,是救人。”
簡單幾個字,卻像一把溫柔的刀,輕輕剖開了之前所有的沉重,時嵐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千向陽也跟著點頭,語氣里多了幾分認同:“時邶說得對,你這是在救人。
若不是你及時阻止,還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要遭罪?!彼聪驎r嵐,眼神里滿是肯定,“這臟,是值得的?!?/p>
時嵐看著時邶的堅定與千向陽的認同,眼底的疲憊漸漸化開,嘴角的笑意重新擴大,連帶著眼眸都染上了幾分光亮。
這一次的笑,沒了之前的勉強,多了幾分徹底的釋然。
“哥哥們安慰人真有一套,”她輕輕抬手,揉了揉有些發(fā)僵的臉頰,語氣里帶著一絲輕快的調侃
“那我也不能鉆牛角尖不是?”話落,她長長舒了口氣,像是終于卸下了壓在心頭的重擔
之前因悔恨與恐懼緊繃的肩膀,也徹底放松下來。
時邶看著她的模樣,緊繃的眉梢終于舒展,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知道就好,別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千向陽聽著時嵐輕快的語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語氣重新染上幾分少主的沉穩(wěn),卻仍帶著對同伴的關切:“你們先回故里之鄉(xiāng)休整,這里的收尾交給我就好。”
他轉頭掃過不遠處被魂力鎖鏈束縛的犯人,眼神瞬間冷了幾分:“這些助紂為虐的罪人,必須帶回武魂殿審訊”
“一一核查他們與邪魂師的牽連,絕不能放過任何一條漏網(wǎng)之魚,得讓他們?yōu)樽约旱膼盒懈冻鰬械拇鷥r?!?/p>
頓了頓,他的目光又落在醫(yī)師抱著的二娃身上,語氣柔和下來,“還有空間戒指里那些沒找到家人的娃娃,我會讓人一個個核對信息,把他們平安送回父母身邊,總不能讓孩子們在外面多擔一天心?!?/p>
“好?!睍r嵐輕聲應下,看著醫(yī)師抱著二娃跟著一眾魂師離開,又目送黛音跟著伊斯卡特、千向陽的身影消失在村口,最后只剩下她和時邶并肩站在空蕩的村口上。
歸途比想象中悠閑。
時邶刻意放慢了腳步,沒有催動魂力趕路,只是陪著時嵐沿著田埂小路慢慢走。
晚風卷著稻穗的清香掠過鼻尖,路邊的螢火蟲提著微光掠過草叢,偶爾有晚歸的村民牽著牛走過,笑著打聲招呼。
時嵐起初只是沉默地跟著,后來也漸漸放松下來,目光會落在田埂邊的野花上。
或是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緊繃了一路的神經(jīng),在這緩慢的節(jié)奏里悄悄松了些。
緊趕慢趕回到故里之鄉(xiāng)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34個孩子和奶奶早已安睡。
夜色如墨,故里之鄉(xiāng)的燈籠散發(fā)著暖黃的光,將石板路照得柔和。
時嵐洗完澡,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裙,長發(fā)濕漉漉地披在肩頭,卻沒有回房,而是獨自倚在房間門前的欄桿上。
她望著庭院里隨風輕晃的竹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欄桿的木紋,晚風吹起她的發(fā)梢,也吹不散眼底那抹淡淡的疲憊
白日里的廝殺、巨坑里的尸體、二娃崩潰的模樣,像碎片一樣在腦海里打轉,連呼吸都帶著一絲沉重。
腳步聲輕輕響起,時邶果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他手里端著一杯溫熱的花茶,遞到她面前,語氣平淡卻帶著了然:“睡覺嘛?”
顯然,他早料到經(jīng)歷了這一切,她夜里難眠。
時嵐接過花茶,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她緊繃的指尖微微放松,卻還是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被晚風裹?。骸安凰?,會做噩夢?!?/p>
時邶看著時嵐垂眸沉默的模樣,杯沿的熱氣在他眼底暈開一層柔光。
他輕輕放下自己手中的空杯,身體微微側轉,目光穩(wěn)穩(wěn)地落在時嵐臉上,語氣沒有絲毫猶豫,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不會,你不會做噩夢的。”
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更柔,卻藏著能讓人安心的力量,像夜色里穩(wěn)穩(wěn)停泊的船:“相信哥哥嘛?”
說這話時,他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時嵐握著杯子的手背,動作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熟悉的、從小到大從未缺席的支撐。
時嵐抬起頭,撞進時邶的眼睛里。
他的眼眸泛著淡綠色,此刻卻盛著比夜色更沉靜的溫柔,沒有半分敷衍。
只有全然的認真,仿佛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早已為她擋好了所有可能驚擾夢境的風浪。
她捏著杯沿的手指微微放松,之前緊繃的肩線也悄悄垮了幾分,沉默了幾秒。
才輕輕點了點頭,聲音里還帶著一絲未散的沙啞,卻多了幾分依賴的軟意:“當然。”
晚風卷起庭院里的花香,飄到兩人身邊。
時邶看著她終于松口,眼底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伸手替她將耳后被風吹亂的碎發(fā)別到耳后:“那就回房吧,我就在隔壁。要是真醒了,喊我一聲就好?!?/p>
他沒有催,只是陪著她站了片刻,等她喝完最后一口花茶,才看著她朝著房間走去。
暖黃的燈籠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靠在一起,將所有未說出口的不安,都悄悄揉進了這安靜的夜里。
時邶在時嵐的房門外靜靜立了許久,細細感知著屋內的動靜。
直到里面?zhèn)鱽砭d長而平穩(wěn)的呼吸聲,他懸著的心才輕輕落下,確認她終于卸下防備睡熟。
他沒有離開,而是腳步輕得像一片落葉,悄然退到庭院角落。
足尖在墻面輕輕一點,身形便如飛鳥般躍起,穩(wěn)穩(wěn)落在屋頂?shù)耐咂?,隨后盤坐下
下一秒,淡綠色的光芒從他周身緩緩泛起,起初只是縈繞在掌心的微光。
漸漸向外擴散,像漣漪般鋪滿整個屋頂,又輕輕向下垂落,最終將時嵐的房間完整包裹。
那是時邶的生命領域,光芒柔和得如同初春的晨霧,沒有半分魂力的壓迫感。
反而帶著草木抽芽般的生機與安穩(wěn),悄無聲息地滲入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領域內,細微的能量緩緩流動,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撫平空氣中殘留的緊張氣息,也悄悄護著屋內人的夢境
他知道她心里藏著未散的驚懼,怕她夜里被噩夢驚醒。
便用自己的領域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用生命魂力的溫和,為她隔絕所有可能驚擾睡眠的陰霾。
月光灑在時邶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映在瓦片上,淡綠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轉,與夜色交融成一幅安靜的畫。
他就那樣靜靜盤坐著,一動不動,像一尊守護的雕像,任由夜風卷起衣角。
始終讓那片生命領域穩(wěn)穩(wěn)籠罩著下方的房間,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陪她度過這個注定需要安心的夜晚。
晨光透過窗欞灑進房間,時嵐緩緩睜開眼,沒有預想中的夢魘,只有一夜好眠后的清爽。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窗外傳來孩童們清脆的嬉笑聲。
是故里之鄉(xiāng)里其他孩子在庭院里打鬧,那聲音鮮活又熱鬧,像一縷暖陽,輕輕驅散了心底最后一絲沉重。
她起身走到窗邊,目光先落在庭院里追逐的小身影上,隨即就看到了不遠處還在修繕的屋頂。
時邶盤腿坐在屋脊上,手里拿著木槌,正小心地修補著破損的瓦片,晨光落在他身上,將那抹熟悉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暖金色。
時嵐的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她可是封號斗羅,昨夜屋頂上那縷若有若無的生命氣息。
那層包裹著房間的、帶著安撫力量的綠色魂力,又怎么可能察覺不到?
不過是心照不宣地配合著兄長的守護,任由那份溫柔在夜色里靜靜流淌罷了。
她輕輕推開窗,朝著屋頂喊了一聲:“哥,早上好啊。”
時邶聽到聲音,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她,眼底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醒了?睡得還好嗎?”
時嵐倚在窗邊,看著屋頂上的時邶轉過頭來,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聲音里帶著剛睡醒的輕軟,卻滿是真切的依賴:“有哥哥的陪伴,睡眠自然直線上升。”
這話落進時邶耳里,他握著木槌的手頓了頓,隨即嘴角也揚起一抹溫和的弧度。
足尖輕點屋脊,身形輕盈地落在庭院里,朝著窗邊的她走近:“醒了就好,廚房溫著粥,還有你愛吃的糖糕,去洗漱了趁熱吃。”
故里之鄉(xiāng)的晨霧還沒散盡,庭院里的石桌上就已經(jīng)擺開了茶盤。
自上次村莊救援后,千向陽和伊斯卡特便一頭扎進了武魂殿的公務里,連帶著黛音將近一個星期都沒踏足這里
就連平日里總愛來庭院里下棋的師傅商榷,也像是被什么事絆住了腳,始終無影無蹤。
可這片小院并未因此失了活力。
晨光剛爬上墻頭,秀姨就挎著竹籃來了,身后還跟著幾位在武魂城相熟的老姐。
張奶奶手里攥著剛烙好的芝麻餅,李奶奶則揣著一小袋新炒的瓜子,一進院門就熱熱鬧鬧地招呼起來。
“哎喲,嵐丫頭醒了?。 蹦棠萄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葡萄架下的時嵐,笑著湊過去,“來,嘗嘗我剛煮的棗茶,補氣血的?!?/p>
說著就給她斟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湯里浮著幾顆飽滿的紅棗,熱氣裹著甜香飄進鼻腔。
時嵐放下書,笑著接過來:“謝謝奶奶。”
她捧著溫熱的茶杯,坐在一旁靜靜聽著。老人們圍坐在石桌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聊開了
從東街布莊新到的碎花布,說到西街鐵匠鋪老板家的兒子娶了媳婦,又扯到武魂殿最近多了不少巡邏的魂師,話題像走馬燈似的轉,滿是市井生活的鮮活。
時嵐聽得津津有味,偶爾插一兩句話,院子里的笑聲此起彼伏。
可聊著聊著,話題忽然就拐到了她身上。張奶奶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哎嵐丫頭,老婆子問你個事,你今年多少歲???”
時嵐愣了一下,隨即笑著回道:“十八了,剛過的生辰?!?/p>
“十八?”李奶奶立刻接話,眼睛笑成了一條縫,“那可太好了!十八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模樣又周正,誰娶到你可是有福氣咯!”
這話剛落,張奶奶就湊得更近了些,語氣帶著幾分急切:“那老婆子再問一句,你可有心儀的人,或是家里給定了婚配?”
時嵐被這突如其來的追問弄得一怔,手里的茶杯晃了晃,溫熱的茶水差點灑出來。
她臉頰微微發(fā)燙,連忙擺了擺手,尬笑道:“沒、沒有呢,我現(xiàn)在心思都在修煉上,還沒考慮這些?!?/p>
“沒考慮好??!”張奶奶眼睛一亮,立刻拍了拍大腿,“那感情好!我家孫子跟你年紀差不多,今年二十,也是個魂尊了,為人老實本分,模樣也周正,我回頭給你們牽個線,認識認識啊?”
“哎哎,你可別搶!”李奶奶不甘示弱,拉著時嵐的手腕就不肯放,“我家二娃才是真的英俊,現(xiàn)在就在武魂殿執(zhí)法隊當差,跟少主大人都共事過呢,配嵐丫頭才叫郎才女貌!”
兩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語,都爭著要給時嵐介紹,庭院里的氣氛瞬間變得熱絡又尷尬。
時嵐坐在中間,臉頰越來越燙,想擺手拒絕又怕掃了老人的興,只能干笑著打圓場:“謝謝奶奶們惦記,不過我真的……”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院門口傳來一聲輕笑,她抬頭一看,竟是時邶提著剛買的菜回來了,正站在門口看著她,眼底滿是揶揄的笑意。
時嵐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站起身:“哥,你回來啦!”
說著就快步走過去,把話題引開,心里卻暗自松了口氣。
這故里之鄉(xiāng)的煙火氣雖暖,可這突如其來的“說媒”,還真是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時邶提著裝滿新鮮蔬菜的竹籃站在院門口,剛好聽見張奶奶和李奶奶爭著給時嵐說媒的熱鬧勁兒,眼底的揶揄還沒褪去。
就見自家妹妹滿臉窘迫地朝自己走來,像只遇到麻煩的小獸找靠山。
他腳步輕快地走上前,將菜籃輕輕放在石桌上,順勢擋在了時嵐身前。
對著幾位奶奶拱手,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謝謝幾位奶奶對我妹妹的夸獎,她年紀還小,性子也還沒定下來。”
頓了頓,他故意抬出“家長”的身份,眼底藏著幾分玩笑的認真,“不過我這位做兄長的,暫時還沒有打算讓妹妹這么早離家。”
“哎喲,是邶小子回來啦!”秀姨奶奶最先反應過來,看著時邶護著妹妹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這哥哥,還真是把妹妹護得緊!”
張奶奶也跟著笑了,擺了擺手:“嗨,我們也就是看著嵐丫頭好,隨口提一嘴。既然你這當哥哥的還沒松口,那我們就不瞎操心啦!”
李奶奶也笑著松開了時嵐的手,打趣道:“行,那我們就等嵐丫頭再長兩年,到時候你這哥哥可別攔著我們說媒啊!”
時邶笑著應下:“那是自然,真到了那時候,還得拜托幾位奶奶多費心。”
說著,他側過身,悄悄給時嵐遞了個“放心”的眼神。
時嵐站在兄長身后,看著他跟幾位奶奶談笑風生,將剛才的尷尬輕輕化解,心里又暖又好笑。
半月后的故里之鄉(xiāng),蟬鳴已染上夏末的慵懶,葡萄架的濃蔭鋪滿庭院。
千向陽帶著黛音和二娃剛踏入院門,一道清亮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喲,大忙人可算回啦!”
眾人抬頭,只見時嵐正坐在院外那棵老樹的枝椏上,樹下還放著半顆啃剩的蘋果,裙擺被風吹得輕輕晃蕩。
她笑著翻身,足尖在樹干上輕輕一點,像只靈活的雀鳥般躍下,穩(wěn)穩(wěn)落在千向陽面前,拍了拍衣擺上的碎葉。
“好久不見啊,黛音?!彼D頭看向一旁的小女孩,眼底瞬間漫上笑意。
黛音立刻從千向陽身后鉆出來,小手里緊緊攥著兩串裹滿糖霜的糖葫蘆,糖衣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
她小步跑到時嵐面前,仰著下巴,像個完成任務的小大人似的,把其中一串遞過去,語氣帶著藏不住的驕傲:“給你,最甜的一串?!?/p>
“嗚嗚,黛音寶貝也太貼心了!”時嵐立刻蹲下身子,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臉頰還蹭了蹭她的小臉蛋,聲音故意拖得長長的,滿是夸張的感動。
“哎呀,肉麻死了!”黛音被抱得有些臉紅,小手推著時嵐的胳膊,卻悄悄把糖葫蘆又往她手里遞了遞,嘴角藏著憋不住的笑意。
千向陽看著這熱鬧的一幕,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看向時嵐:“怎么這么喜歡爬樹?”
“還不是被逼的!”屋里傳來時邶的聲音,他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走出來,眼底帶著幾分哭笑不得。
“這幾天秀姨和她那些老姐妹天天來,一見到嵐丫頭就拉著說媒,從武魂殿的年輕魂師說到鄰村的鐵匠,她實在躲不過,只能往樹上躥?!?/p>
時嵐接過哥哥遞來的西瓜,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可不嘛,再待幾天,我都要把這棵樹當自己家了?!?/p>
玩笑過后,時邶的目光轉向千向陽,語氣認真起來:“說正事,你那邊的事情都解決了?”
千向陽點點頭,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幾分踏實:“嗯,查了半個月,大多孩子都找到了家人,總算沒白忙活。還有幾個沒找到親人的,也聯(lián)系了周邊村落里心善的人家,都愿意好好照顧他們?!?/p>
他說著,側身讓開一步,露出身后始終沉默的二娃。
二娃就那么站在千向陽身側,小小的身子繃得筆直,像株在寒風里獨自挺立的細竹。
他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臉上沒什么表情。
既不看庭院里嬉鬧的孩子,也不接周圍人的目光,周身像裹著一層無形的薄膜,透著淡淡的疏離。
千向陽看著他這副模樣,聲音不自覺地放軟,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無奈:“只有這孩子,我們查遍了附近所有村落,連武魂殿的戶籍記錄都調出來逐行核對,可從頭到尾,都沒找到半點關于他親人的線索。”
他頓了頓,想起這半個月里二娃的沉默,語氣又添了幾分心疼,“這孩子也不愛說話”
“我想著故里之鄉(xiāng)天天熱熱鬧鬧的,其他孩子也都性子開朗,或許能慢慢暖化他,讓他敞開心扉,就把他帶過來了?!?/p>
時嵐看著二娃始終緊繃的小模樣,她猶豫了兩秒,還是握著那串裹著晶瑩糖霜的糖葫蘆,輕輕朝他走過去,聲音放得格外軟:“二娃,要不要吃糖葫蘆?甜的?!?/p>
二娃聞聲,終于緩緩抬起頭。
他的眼睛很亮,卻沒看那串糖葫蘆,反而直直地看向時嵐,小眉頭輕輕皺著。
隨即飛快地別過頭去,聲音不大,卻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故作老成的嫌棄:“幼稚?!?/p>
“……啊?”時嵐手里的動作瞬間頓住,臉上的溫柔笑意僵住,整個人都懵了。
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糖葫蘆,語氣滿是茫然和震驚:“你、你是在說我嘛?”
二娃那句“幼稚”一出口,庭院里的空氣瞬間靜了幾秒。
千向陽吃著西瓜,喉間的笑意沒憋住,差點被西瓜汁嗆得咳嗽
時邶眼底的忍俊不禁藏都藏不住,嘴角悄悄向上彎了個弧度;
黛音都抬起小腦袋雙手環(huán)胸,眉頭微蹙看向二娃,帶著幾分不解
時嵐自己也愣了兩秒,隨即像是被這聲“幼稚”逗得沒了脾氣,又帶著點不服氣。
她把糖葫蘆往身側一收,故意撅了撅嘴,語氣里帶著點小傲嬌:“哪里幼稚了嘛!愛吃不吃,哼!”
說著,還故意咬了一口糖葫蘆,“咔嚓”一聲脆響,糖霜的甜香瞬間散開,她瞇著眼睛,故意嘆氣道,“哎呀,真甜,就是不知道某些說幼稚的人,有沒有口福嘗咯。”
千向陽看著這孩子氣的一幕,終于忍不住笑出聲:“嘿,不要就是一句話不說,開口就是小炮仗”
他帶著眾人走到庭院角落的石桌旁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開口:“對了,還有一事要跟你們說,這小子的武魂,發(fā)生了變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