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在腳下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林然低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尖一次次碾過金黃的落葉。校園廣播里正放著那首他們一起聽過無數(shù)次的民謠，吉他弦音混著傍晚的風鉆進耳朵。她摸出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三個小時零十七分鐘沒有新消息。

實驗室那棟灰白色建筑在遠處閃著幾點燈光。林然數(shù)到第七層最右邊的窗戶，那是陳默常待的數(shù)據分析室。窗簾拉著，但透出模糊的光暈，像被水洇開的月色。

"同學讓一下！"騎著自行車的男生擦著她衣袖掠過，帶風掀動她馬尾辮的發(fā)。林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路中央站了太久，慌忙退到梧桐樹下。樹皮粗糙的觸感抵著后背，她突然想起上周陳默在這里用落葉梗撓她脖子時，睫毛在夕陽里投下的陰影。

拐角處的自動販賣機亮著藍光。林然往投幣口塞硬幣的動作頓住——玻璃反光里有個穿白襯衫的背影正穿過十字路口。硬幣"當啷"掉進退回口，她轉身時只捕捉到一抹消失在文科樓轉角的身影。

"陳..."名字卡在喉嚨里。林然攥緊書包帶，指甲隔著布料陷進掌心。同樣的后腦勺，但理科到文科樓要橫穿整個校園，他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

路燈突然滋滋響著亮。林然瞇起眼睛，那個身影在光影交錯間變得更模糊。她小跑兩步，又猛地剎住——萬一不是呢？一是那個總在圖書館遇到的經管系男生？

"林然？"抱著教材的女生從岔路冒出來，"幫我看下這段代碼..."

"我現(xiàn)在..."林然側身讓過時，余光里那抹白色徹底不見了。她突然跑起來，帆布鞋踩過積水坑濺起的水珠打濕了褲腳。

拐角墻根處有半片被踩碎的銀杏葉。林然去撿，聽見身后響起熟悉的腳步聲，節(jié)奏極了陳默思考時無意識敲桌面的頻率。

轉身時實驗室的白大褂先闖入視線袖口還沾著藍色筆的痕跡。陳默的劉海濕漉漉貼在額前，呼吸帶著急促的起伏："建模跑完了，教授說..."

林然撞進他懷里的力道讓兩人都踉蹌了半步。陳默的白大褂沾著冷卻液的金屬味，但頸窩的溫度透過襯衫熨帖著她冰涼的臉頰。

"數(shù)據組搶著要原始記錄。"陳默的聲音震動著從胸腔傳來，手指穿過她腦后散開的發(fā)，"我抱著筆記本就從安全梯跑下來了。"

操場邊的鐵質長椅曬了一整天，坐上去時余溫透過牛仔褲傳來。陳默從背包里掏出保溫杯，擰開時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目："你喜歡的桂花烏龍，實驗室微波爐熱的。"

林然捧住杯子的手被陳默一起握住。夕陽正沉到圖書館的尖頂后面，把他們交疊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像未來四年將要分隔的兩座城市之間的距離。

"下周答辯完。"陳默突然用拇指抹過她眼下，"我買好了去你那里的夜班車票。"遠處學生騎著自行車掠過，車鈴叮當聲驚起一群麻雀。

林然看著麻雀飛向實驗樓的方向，第七層那扇窗戶的燈光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熄了。陳默的指尖在她掌心畫著無限符號，溫熱的觸感沿著血管一路漫到心臟。

林然感覺陳默的指尖在她掌心微微發(fā)顫，這才他手腕上還戴著實驗室的靜電手環(huán)。"你連這個都沒摘？"她笑著去解那根橘黃色的帶子，卻被陳默反手扣住五指。

"教授說數(shù)據波動超過預期值的時候，"陳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滿都是上個月你發(fā)燒到39度，校醫(yī)室體溫計也是這個顏色

食堂方向飄來炸雞排的油膩香氣，混著陳默白大褂上淡淡的酒精味。林然突然想起什么，從書包側袋摸出兩張被折出印子的車票："其實...我改簽了周五下午的。"

陳默愣住時，實驗樓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他們同時轉頭，看見七樓窗口有個男生正慌張地揮舞數(shù)據圖紙——是陳默的學弟在示意他們快跑。

"樣本！"陳默跳起來時，保溫杯倒在長椅上，烏龍的茶漬在鐵椅上洇出形水痕。林然抓起書包追上去，聽見他邊跑邊喊："你改簽是不是因為教授那節(jié)公開課？"

林然喘著氣追上他，在實驗樓拐角處拽住他晃動的白大褂后擺："你連我選課表都背下來了？"

陳默轉身的瞬間，頂樓又傳來學弟的尖叫他邊倒退往安全梯跑邊比劃手勢："手機！看手機！"

林然摸出震動的手機，鎖屏上連著跳出三條消息：\

「你男票剛才踹翻了三腳架」\

「教授說讓他賠培養(yǎng)皿」\

「但他跑太快了沒聽見后半句——報銷單在財務處」林然噗嗤笑出聲，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彎起的眼角。默已經沖進安全梯，白大褂下擺像鴿子翅膀般撲棱著消失。她低頭打字回復學弟：「讓他賠雙份」

實驗側門的爬山虎沙沙作響，林然踮腳張望時，陳默突然從防火門后探出頭，劉海還沾著不知道哪蹭到的灰。"財務處五點關門，"他氣喘吁吁地拽住她手腕，"現(xiàn)在跑過去還來得及——"林然被他拉著往前沖，風灌進校領口。拐彎時陳默突然剎車，她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聽見他悶笑著說："其實培養(yǎng)皿單價十二塊八，我上周剛報損過三個。"

路燈"啪"地亮起來，照見陳默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截車票。林然伸手去抽，被他捉住手指十指相扣："跑什么，周五下午的課我?guī)湍阌浌P記。"遠處傳來教授中氣十足的怒吼，陳默縮縮脖子，卻把握得更緊。

林然被陳默拽著跑過實驗樓拐角，校服領口灌進的風帶著初夏的燥熱。她突然想起什么，邊跑邊從口袋里摸出兩顆糖："等等——你午飯又沒吃吧？"陳默接過糖時指尖擦過她掌心，糖紙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遠處玻璃門反射著刺眼的光斑，陳默突然轉身把她護在身后："小心臺階！林然踉蹌著撞上他后背，聞到他衣領熟悉的洗衣粉味道。財務處阿姨推了老鏡："又是你啊，這次打碎幾個？"陳默撓著頭笑出小虎牙，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半包紙巾——印林然上周隨手畫的卡通頭像。

林然彎腰去撿那包紙巾時，陳默突然蹲下來和她頭碰頭撞了個正著。"——"兩人同時捂住額頭，財務處阿姨從老花鏡上方瞅著他們直搖頭。陳默口袋里又滑出支熒光筆，在林然腳邊滾出個藍色弧線。"你實驗室搬家??？"林然戳了戳他鼓鼓囊囊的衣兜，陳卻突然抓住她手腕往窗外指："快看！"

實驗樓七樓的窗口，學弟正舉著個燒杯朝他們瘋狂搖晃，陽光下液體折射出彩虹光斑。陳默摸出手機咔嚓拍了張照："正好當報銷憑證。"他說話時喉結蹭到然發(fā)頂，帶著剛跑完步的汗?jié)?。財務處阿姨把單子拍在柜臺："十二塊八，還是校園卡？"

玻璃門突然被推開，穿實驗服的教授夾著文件夾沖進來："陳默！培養(yǎng)皿里是..."話沒說完突然剎住，目光落在他們十指相扣的手上陳默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林然口，那里有道鋼筆劃的藍墨水印——上周他搶她筆記時不小心蹭的。教授，"陳默突然舉起兩人交的手，"培養(yǎng)皿的錢從我課題經費里扣。"林然感覺掌心被用力捏了三下，是他們高中時發(fā)明的摩斯密碼，意思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