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囂似乎被一層無形的隔膜擋在了外面，便利店里自成一隅。
林小滿正戴著耳機，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翻飛如舞，激烈的游戲背景音效透過耳機隱隱傳來，伴隨著他時不時發(fā)出的興奮或懊惱的低吼。
就在他操控的角色即將完成一次關(guān)鍵擊殺時，手機屏幕上方突然跳出了來電顯示——“老爸”。
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差點想直接掛斷，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劃開了接聽鍵，同時眼睛還緊緊盯著游戲畫面，一只手繼續(xù)操作。
“喂，爸，干嘛？”他的聲音帶著明顯被打擾的不悅。
電話那頭傳來林大山略顯沉重的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小兔崽子！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還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那個破游戲！你腦子里除了玩還有沒有點正事？高考就在眼前了，你以為是鬧著玩的？一天天就知道對著那塊屏幕，我跟你媽在這邊擔心得要死，你倒好，逍遙自在！我看你將來能有什么出息！”
林大山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拔高，喘著粗氣，顯然是氣得不輕。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林小滿嘴里敷衍著，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屏幕，手指飛快地點著，“我沒玩游戲啊，我在查……查學習資料呢！對，高考資料！”他一邊說著，一邊操控著角色躲過一次攻擊，順手放了個技能，屏幕上閃過一片絢爛的光效。
“爸，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掛了啊，我這兒信號不太好……”
“有數(shù)？我看你是沒……”林大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小滿飛快地掐斷了。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嘟嘟”忙音，林大山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兒子，真是越來越管不住了。他知道林小滿多半又在撒謊，可隔著電話線，他又能怎么樣呢？只能是把那份擔憂和嚴肅的提醒強壓下去，想著等這陣子風波過去，必須得好好收拾這小子。
林小滿掛了電話，隨手將手機丟到一邊，長舒一口氣，總算擺脫了老爸的嘮叨。
他伸了個懶腰，目光掃過便利店的另一角。陸子軒和方雨桐正湊在一起，頭對著頭，低聲討論著什么，面前攤開著幾本書和練習冊，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林小滿撇了撇嘴，心里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屑。這兩個人，簡直就像是設(shè)定好程序的學習機器，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一點生活的樂趣都不懂。
他環(huán)視著便利店里琳瑯滿目的貨架，薯片、巧克力、各種口味的飲料，簡直是天堂啊！他隨手拿起一包薯片，“咔嚓”一聲撕開，又擰開一瓶冰鎮(zhèn)可樂。
“唉，”他一邊往嘴里塞著薯片，一邊含糊不清地想，“放個電影，配上這些零食，那才叫享受人生嘛。真搞不懂這兩個書呆子?！?/p>
那邊，方雨桐正對著手機屏幕上的一道數(shù)學題緊鎖眉頭，白皙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這道解析幾何題的輔助線怎么添都覺得不對勁，她反復看了好幾遍視頻講解，思路還是一團亂麻，像纏在一起的毛線球，怎么也找不到線頭。她苦惱地抓了抓頭發(fā)，眼角余光瞥見旁邊正在擰開礦泉水瓶蓋喝水的陸子軒。
他喝水時喉結(jié)微微滾動，神情專注，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方雨桐眼睛骨碌一轉(zhuǎn)，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拿著手機湊了過去，臉上帶著點討好的笑容：“陸大學霸！救命??！幫小女子看看這道題唄？我腦子快繞成漿糊了，這步驟到底是怎么推出來的？”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
陸子軒被她這聲“陸大學霸”叫得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笑，擺擺手：“可別這么叫，折煞我了。你方大才女都搞不定的題，我哪敢稱學霸。”
話雖這么說，他還是接過了方雨桐遞來的手機，湊近屏幕仔細看了起來。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變得專注，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滑動，放大題目中的圖形和條件。幾秒鐘后，他“唔”了一聲，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哦，這道題啊，有點意思。
我記得前段時間做模擬卷好像遇到過一個類似的思路?！彼畔滤?，拿起一支筆，又找了張干凈的草稿紙，側(cè)過身，耐心地對方雨桐說：“你看這里，關(guān)鍵是這個隱藏條件，它需要你構(gòu)造一個……”他的聲音不高，語速也放得很慢，手指著手機屏幕上的圖形，同時在草稿紙上畫著輔助線，一步一步地拆解著題目，邏輯清晰，條理分明。
與此同時，在林大山家隔壁，氣氛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王老五看著墻角的空米袋，又看看餐桌上僅剩的半包榨菜，再看看小兒子癟著嘴哼哼唧唧喊餓的樣子，以及妻子王秀蓮那張愁云密布、毫無血色的臉，一股無名火“噌”地就躥了上來，像一頭發(fā)怒的公牛。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空碗碟跳了一下，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沒吃的？沒吃的你當時不會多買點嗎？！光知道守著那個丫頭片子！現(xiàn)在好了，一家人都等著喝西北風吧！”
王秀蓮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眼圈微微發(fā)紅，聲音帶著哭腔和委屈：“我怎么知道會突然封小區(qū)?。壳疤炫畠簾脜柡?，人都快燒糊涂了，我一步都不敢離開，哪有心思去想買米買菜……誰知道就……”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有些燙手，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想著：壞了，該不會我也發(fā)燒了吧……這要是病倒了，一家老小可怎么辦？
“就知道說這些沒用的！”王老五煩躁地打斷她，在狹小的客廳里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澳闳ジ舯趩枂枺±狭旨?！他們家不是開面館的嗎？家里肯定有存貨！你去借點米，借點面！”
“我不去！”王秀蓮立刻搖頭，把頭埋得低低的，聲音細若蚊蚋，“我……我拉不下那個臉……上次借錢還沒還呢，怎么好意思再去借糧……”
眼看著妻子指望不上，家里又確實快要斷糧了，小兒子的哭鬧聲更是像錐子一樣扎著他的心。
王老五心頭的怒火和焦慮交織在一起，如同沸騰的巖漿，幾乎要噴涌而出。他一邊低聲咒罵著這該死的封控，罵著物業(yè)平時收錢積極、現(xiàn)在卻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也不知道組織送點吃的，一邊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弄到吃的，不然他這一家子，特別是他那個寶貝兒子，非得餓死不可！他狠狠地跺了跺腳，轉(zhuǎn)身走向門口，伸手用力敲響了隔壁林大山家的房門，同時扯著嗓子喊道：“開門！大山！開門啊！我是隔壁老王！”
敲門聲在寂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響亮，也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急切。
屋里，林大山聽到這熟悉的敲門聲和喊聲，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不動聲色地朝妻子王玉梅遞了個眼色，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確不過。王玉梅心領(lǐng)神會，自家男人的心思她哪能不懂。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自然，然后走到門邊，沒有完全打開門，只是拉開了一條縫，恰好能看到門外王老五那張寫滿了焦急和窘迫的臉。
王玉梅臉上擠出一絲客氣的笑容，語氣卻帶著幾分疏離：“哎呀，是隔壁老王啊。這么晚了，有事嗎？”她故意頓了一下，不等對方開口，便搶先說道，語氣帶著明顯的為難，
“你看看這……唉，你是不是……想來借點糧?。空媸遣磺?，我們家……我們家也沒多少存糧了，這不，正愁著呢！一家老小也等著吃飯呢。真是不好意思啊，老王！”
王老五一聽這話，心里頓時涼了半截，但他知道人家這多半是托詞。
今天要是就這么走了，家里那頓晚飯可就真沒著落了。
他臉上立刻堆起更加濃重的愁苦，幾乎要擠出眼淚來，聲音也帶上了懇求的顫音：“弟妹，弟妹！我知道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但你就行行好，勻一點，就一點點！米或者面都行！等這封控一結(jié)束，我馬上還你！不，我十倍還！十倍！你看我家那小子，都快餓暈過去了……”
王玉梅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想到丈夫之前的嚴令，再想想自家的情況，也只能硬起心腸。
她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臉上的歉意顯得更加真切了些，但語氣卻不容動搖：“老王，真不是我們不肯借，你就是說一百倍還，我們要是真有富余的，肯定不會看著鄰居挨餓?？涩F(xiàn)在……是真的沒有??！我們自己都勒緊褲腰帶呢。要不，你再問問別家？或者看看社區(qū)有沒有什么辦法？”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既表達了歉意，又把門堵得死死的，不給對方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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