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一陣騷動,不是那種鄰里間的吵鬧,而是帶著一種壓抑的恐慌。
陸勇扒在窗戶邊,小心翼翼地撩開窗簾一角,心臟猛地一縮。他看到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動作迅速而冷漠地將住在三樓的老李一家?guī)Я顺鰜?,動作粗暴,幾乎是架著走的。老李的妻子在哭喊,聲音被捂得斷斷續(xù)續(xù)。樓下,穿著制服的巡邏人員像棋子一樣散布開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每一扇窗戶,那種密度,讓人喘不過氣。陸勇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躥上來,瞬間遍布全身。
他成了驚弓之鳥,生怕下一個被敲響門的就是自家。那些巡邏的身影在他眼里晃動,變成了索命的無常。他退回到房間深處,雙手不由自主地合十,嘴里開始念念有詞,一會兒是“哈利路亞”,一會兒是“阿彌陀佛”,最后又蹦出一句“無量天尊”。
各種神佛都被他請了個遍,只求兒子陸子軒在那邊能平平安安,千萬別出事。這場突如其來的病毒,把這個一向自詡唯物主義、從不信鬼神的男人,徹底逼成了滿天神佛的信徒,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拜哪一個才最靈驗。
便利店里,陸子軒正對著一道復(fù)雜的物理題皺眉,筆尖在草稿紙上劃拉著,試圖理清那些纏繞的公式。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份短暫的寧靜。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堂姐陸佳怡。他心里咯噔一下,這么晚了,堂姐怎么會打電話來?他接起電話,放到耳邊:“喂,姐?”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氣若游絲,帶著高燒病人特有的沙啞和虛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掉:“子軒……是我……”
“姐?你怎么了?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标懽榆幜⒖叹o張起來,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我……我可能……撐不住了……”陸佳怡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咳咳……發(fā)燒……一直燒……四十度……怎么都降不下去……”她似乎想笑一下,卻變成了更劇烈的咳嗽,“這破病毒……真是要把人折騰死了……夠夠的了……”
聽著堂姐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來的字句,陸子軒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和這位堂姐從小關(guān)系就好,小時候沒少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他急切地說道:“姐!你別胡說!你要堅持住??!新聞上不是說正在研究特效藥嗎?說不定很快……很快病毒就被控制住了!解藥肯定會有的!你再撐一撐!”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既是安慰堂姐,也是在說服自己。
“呵呵……”陸佳怡虛弱地笑了兩聲,那笑聲比哭還讓人難受,“沒……沒那么簡單的,子軒……我聽……聽照顧我的護士偷偷說……最近……咳咳……最近其他省市……也開始出現(xiàn)這種病毒了……情況很不好……上面……上面可能很快就要……全面封控了……”
“全面封控?!”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陸子軒的腦子里,讓他瞬間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堂姐似乎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聲音縹緲起來:“子軒……聽姐一句勸……趁年輕……該玩就玩,該……該做什么就去做……別……別像姐這樣……留下遺憾……”
電話那頭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聲和電流的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