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聲音徹底消失了，只剩下“滋滋”的電流噪音，像無數(shù)細小的蟲子在啃噬著最后的連接。陸子軒握著手機，手臂僵在半空，遲遲沒有放下。他甚至沒有聽到掛斷的“嘟嘟”聲，堂姐那最后微弱的呼吸，就像被風(fēng)掐滅的燭火，無聲無息。

　　他慢慢地將手機從耳邊移開，屏幕上顯示著“通話結(jié)束”幾個冰冷的字。

　　他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一種徹骨的寒意比剛才父親描述的巡邏隊更甚，從心臟蔓延開來。一個念頭像沉重的鉛塊，砸進他的意識里——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聽見堂姐的聲音。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面前攤開的物理習(xí)題冊上。那些扭曲的公式和符號，此刻像一堆毫無意義的涂鴉，他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筆尖懸在草稿紙上方幾毫米的地方，微微顫抖著，卻無法落下。他該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給家里打電話嗎？把堂姐的話，把“全面封控”的消息告訴父親？

　　那不是雪上加霜嗎？

　　他腦海里模糊地閃過林小滿的身影，想起她之前做過的某些事——那種不管不顧、近乎莽撞的沖動?？伤恍校麤]有那種勇氣，或者說，沒有那種不管后果的魄力。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攥住了他，讓他覺得自己像個被釘在原地的懦夫，只能看著，感受著，卻什么也做不了。他重重地閉上眼睛，試圖驅(qū)散腦中的混亂，可再睜開時，視線依然是渙散的，那些物理題依舊是物理題，但他已經(jīng)不是剛才那個能沉下心解題的陸子軒了。

坐在斜對面的方雨桐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留意著陸子軒。雖然隔著距離，聽不清具體的通話內(nèi)容，但從他接電話時驟變的臉色，緊握手機的泛白指節(jié)，以及此刻失魂落魄、渾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她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絕不是什么好消息。便利店里原本還算輕松的氛圍，一下子變得有些凝滯。她看著陸子軒那副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的樣子，心里也莫名地堵得慌。

　　尤其是剛才陸子軒無意識重復(fù)的那句，帶著哭腔的“趁年輕……該做什么就去做……別留下遺憾……”，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她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是啊，趁年輕……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攤開的厚厚的文化課復(fù)習(xí)資料，又瞥了一眼塞在書包縫隙里露出一角的素描本。那個關(guān)于藝考的念頭，在經(jīng)歷過父母的不支持、老師的不看好后，一度有些搖擺，此刻卻像是被注入了強心劑，猛地清晰起來。她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下意識地輕輕滑動，仿佛在勾勒著無形的線條。

　　也許，比起這些讓人頭疼的理科難題，去追逐畫筆下的光影和色彩，才是她真正渴望的，才不會在未來某一天，也留下“遺憾”兩個字。她抿了抿唇，眼神里多了一絲以往少見的執(zhí)拗。

就在這時，林小滿走了過來，她不像方雨桐那樣只是默默觀察。她大大咧咧地伸出手，“啪”的一聲，拍在了陸子軒的肩膀上，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能把他從失神中拉回來。

　　陸子軒肩膀一縮，茫然地抬起頭，對上林小滿那雙沒什么復(fù)雜情緒的眼睛?！拔梗鐐儍?，”林小滿的聲音還是那樣，帶著點兒爽利，“剛才聽你打電話，語氣不對勁啊。猜也知道不是啥好事兒。不好受吧？我理解?！彼D了頓，看著陸子軒泛紅的眼圈，又加了一句，語氣簡單卻直接：“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