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內(nèi),裴景煜將結(jié)案文書遞給書吏,指尖在案桌上輕叩兩下。
"大人,這案子破得也太快了。"年輕的書吏滿臉敬佩,"您是怎么想到檢查死者指甲的?"
裴景煜眸光微閃,眼前浮現(xiàn)出那雙藏在怯懦表情下靈動如鹿的眼睛。"有人提醒。"他淡淡道,隨即轉(zhuǎn)移話題,"去把阮侍郎家大小姐的資料調(diào)來。"
書吏一愣:"禮部阮大人家?是今日在場的那位...看起來有點呆的姑娘?"
"呆?"裴景煜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去罷。"
不過一盞茶時間,書吏便捧著一疊卷宗回來。"阮大小姐名桃夭,年十七,生母蘇清婉是已故蘇州才女,十年前病逝。繼母劉氏乃光祿寺少卿劉煥之妹。阮大人還有一位庶女阮梨落,年十六..."
裴景煜的目光在"蘇清婉"三字上停留片刻。蘇清婉...這名字似曾相識。
"蘇氏是如何去世的?"
"卷宗上只寫'病故'。"書吏撓撓頭,"不過有件怪事,蘇氏去世后三個月,阮大人就續(xù)弦了劉氏,而劉氏入府時已懷有三個月身孕..."
裴景煜眉頭微蹙。正欲再問,忽有衙役匆匆來報:"大人,宮里傳召!說是京城出了個'桃花大盜',專偷貪官污吏,圣上命您即刻查辦!"
"桃花大盜?"裴景煜起身整了整官服,臨走前瞥了眼案卷上阮桃夭的名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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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府西側(cè)的小院內(nèi),阮桃夭正倚在窗邊,就著最后一縷天光翻看一本醫(yī)書。
"小姐,您今天可把夫人氣壞了。"丫鬟春鶯一邊沏茶一邊偷笑,"您沒看見,回府后她的臉拉得老長,活像被雷劈了的驢子。"
阮桃夭頭也不抬:"她哪天不是這樣?"聲音清冷明澈,與白日里的怯懦判若兩人。
"可今天您明明會作詩,偏裝作不會,讓二小姐出了風頭..."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阮桃夭合上書,唇角微揚,"讓阮梨落得意一會兒又何妨?反正..."她的話被一陣腳步聲打斷,立刻恢復了那副呆愣模樣。
院門被猛地推開,阮梨落帶著兩個丫鬟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手里攥著一條撕破的繡帕。
"阮桃夭!你竟敢在我的繡帕上動手腳!"她將帕子甩到阮桃夭臉上,"今日在李夫人面前,這帕子一展開就裂成兩半,害我丟盡了臉!"
阮桃夭"驚慌"地后退兩步:"妹、妹妹在說什么?我不明白..."
"裝傻!"阮梨落揚手就要打,卻被春鶯攔住。
"二小姐,大小姐真不知道這事。您這帕子昨日不是交給奴婢幫忙熏香嗎?許是香料浸久了,絲線變脆了..."
阮梨落一愣,顯然記起確有此事,但怒氣未消:"那也定是她指使你做的!"說著抓起桌上的茶壺就要砸。
"住手!"劉氏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她邁步入內(nèi),冷冷掃視一圈:"成何體統(tǒng)!梨落,你一個大家閨秀,怎能如此失態(tài)?"
"娘!她害我..."
"閉嘴!"劉氏瞪了女兒一眼,轉(zhuǎn)向阮桃夭時,臉上堆起假笑,"桃夭啊,你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你別往心里去。"
阮桃夭低著頭,聲音細弱:"母親言重了,是我不夠關心妹妹..."
劉氏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隨即笑道:"明日陳大人家賞花宴,你妹妹新得了匹云錦要做衣裳,你那兒不是有套紅寶石頭面嗎?借她戴戴可好?"
春鶯聞言臉色一變——那頭面是蘇夫人留給小姐的唯一首飾!
阮桃夭手指微微收緊,抬頭時卻是一臉溫順:"好的,母親。我這就去取來。"
劉氏滿意地點頭,拉著阮梨落走了。一出院門,阮梨落就抱怨:"娘,干嘛對她那么客氣?"
"傻丫頭,"劉氏冷笑,"那套頭面有問題。你只管戴著去,明日自有好戲看。"
院內(nèi),春鶯急得直跺腳:"小姐!那可是夫人留給您的遺物!"
阮桃夭從妝奩底層取出一個錦盒,打開看了看那套華麗的首飾,唇角微勾:"放心,她戴不了。"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往首飾上輕輕抖了些無色粉末。
"這是..."
"癢癢粉,接觸皮膚會起紅疹。"阮桃夭小心地合上蓋子,"明日她們?nèi)魜砣?,你就說我自己送去。然后..."她在春鶯耳邊低語幾句,丫鬟聽得眼睛發(fā)亮。
次日一早,阮桃夭"病倒"了,高燒不退,春鶯慌慌張張去請大夫。劉氏聞訊趕來,見阮桃夭滿臉通紅地躺在床上,妝奩大開,那頭面卻不翼而飛。
"頭面呢?"劉氏厲聲問。
"昨、昨夜小姐說怕耽誤二小姐用,連夜送去二小姐院里了..."春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
劉氏臉色大變,匆匆趕到阮梨落院里,果然見到女兒正對鏡試戴那頭面,脖子上已起了大片紅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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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裴景煜站在一處被竊的官員府邸內(nèi),盯著墻上那枝鮮艷的桃花出神。這已是本月第三起類似案件,被盜的都是風評不佳的官員,且現(xiàn)場必留一枝桃花。
"大人,這賊人太囂張了!"衙役憤憤道,"偷了東西還留標記!"
裴景煜伸手取下那枝桃花,發(fā)現(xiàn)花枝斷面整齊,顯然是精心修剪過的。他忽然想起禮部侍郎家那位大小姐——阮桃夭。
"去查查,阮大人家近日可有異常?"
衙役一愣:"阮大人?他可是清流一派的,'桃花大盜'不都是挑貪官下手嗎?"
"清流?"裴景煜輕哼一聲,"去查便是。"
當日下午,調(diào)查有了意外發(fā)現(xiàn)——阮正廉雖表面清廉,實則與幾起貪污案有牽連,只是做得隱蔽。更巧的是,阮桃夭的生母蘇清婉,竟是十年前一樁懸案的關聯(lián)人物!
裴景煜站在大理寺檔案庫內(nèi),手指撫過發(fā)黃的案卷。十年前,戶部侍郎蘇明遠(蘇清婉之父)因貪腐案被抄家,不久后"病故"于獄中。其女蘇清婉當時已嫁入阮家,卻在半年后突然去世...
他合上案卷,眼中閃過一絲銳光??磥恚@位"呆萌"的阮大小姐,身上秘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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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府西院,阮桃夭正對著銅鏡往臉上涂抹一種淡黃色膏體,使膚色看起來黯淡無光。春鶯匆匆進來,低聲道:"小姐,老爺方才收到一封信,看完后大發(fā)雷霆,把書房都砸了!"
"可知信上寫了什么?"
"只聽老爺說什么'桃花大盜'、'陰魂不散'..."春鶯猶豫道,"小姐,您說這'桃花大盜'會不會是..."
阮桃夭手上動作一頓,眼神驟然銳利:"是什么?"
"沒、沒什么..."春鶯連忙搖頭,"只是這賊人專偷貪官,大家都說他是俠盜呢!"
阮桃夭微微一笑,繼續(xù)"丑化"自己的面容:"貪官污吏,確實該有人治治。"她轉(zhuǎn)向春鶯,"我讓你打聽的事如何了?"
"打聽到了。那位裴大人是大理寺少卿,裴家獨子,今年二十有三,尚未婚配。裴家原本也是名門,十年前因一樁案子敗落,近幾年才因裴大人立功又重得圣眷。"
"十年前..."阮桃夭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情緒。
"對了小姐,明日是蘇夫人忌日,您要去上香嗎?"
阮桃夭沉默片刻,輕聲道:"自然要去。不過...我需換個方式去。"
次日清晨,阮桃夭聲稱頭痛欲裂不能起床。劉氏假意關心幾句就走了,顯然樂得她不去祭拜生母。待府中人都出門后,阮桃夭換上一身男裝,從后院小門溜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一雙銳利的眼睛早已在阮府對面的茶樓上等候多時。裴景煜看著那個"少年"敏捷地翻墻而出,嘴角微揚:"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