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閣的暗夜與曙光
三更梆子響過第七聲時,沈明燭用銀簪挑開了青鳶的衣領。妓女鎖骨下的“賤籍印”還在滲血,傷口邊緣已經(jīng)泛起不祥的青灰色。
沈明燭眉頭緊鎖,她知道這傷口若不及時處理,青鳶怕是撐不過明天。
“他們用淬了孔雀膽的烙鐵?!鼻帏S牙齒打顫,聲音像碎玉落在冰面上,“上月不肯接客的云裳姐姐,就是這么爛穿肺腑死的?!?/p>
沈明燭突然將茶盞砸向墻角。碎瓷片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她抓起最鋒利的一片劃向自己手腕。鮮血瞬間涌出,妓女們驚呼著撲上來,卻被沈明燭的動作嚇住——她將沾血的瓷片按在青鳶傷口上。暗紅血液順著瓷片紋理游走,竟顯現(xiàn)出奇特的淡藍色紋路。
“果然是硫酸銅。”沈明燭撕開內(nèi)裙浸入醋壇,“去取蜂蜜和生雞蛋,再要一把純銀小刀?!彼穆曇粝翊慊鸬蔫F,“放心,化學不會背叛我們。”
閣樓暗窗處,蕭承凜的玄鐵扳指突然燙得驚人。他看見那少女將銀刀在燭火上反復灼燒,刀尖挑開腐肉時手法精準得像御醫(yī)院首座。更驚人的是當她用蜂蜜混合蛋清涂抹傷口時,垂死的妓女竟然睜開了眼睛。
“這不是醫(yī)術。”羽林衛(wèi)統(tǒng)領聲音發(fā)緊,“巫蠱之術……”
帝王抬手碾碎了一片瓦當。碎屑簌簌落下,正掉在沈明燭展開的絲帕上——那上面用炭筆畫著奇怪的微生物圖樣。
謝無鋒的劍抵住沈明燭咽喉時,聞到了她發(fā)間殘留的硫磺味。按師門規(guī)矩,他該直接挑斷這妖女的舌根。可劍鋒觸及皮膚的剎那,少女突然將油燈舉到眼前。
“看清楚了?!彼黹g血珠順著劍刃滾落,“這是凸透鏡聚光原理?!睙粞嫱高^水晶杯在墻上投出晃動的光斑,“如果我要蠱惑人心,就該教她們制作硝酸甘油。”
劍客的青銅劍突然開始共振。十年前師父演示“萬劍歸宗”時,他見過這種震顫——當劍器遇到真正值得出鞘的對手時,會發(fā)出龍吟般的嘯叫。
“你母親是太醫(yī)令之女吧?”沈明燭指尖輕彈劍身,“永昌七年因私授婦人產(chǎn)科被沉塘?!彼蝗挥媚撤N奇特手法握住劍柄,“她藏在《女誡》封皮里的《產(chǎn)科全書》,你讀懂了嗎?”
謝無鋒的劍哐當落地。月光照亮他撕裂的袖口,內(nèi)襯上密密麻麻繡著解剖圖譜。
青鳶撞開暗門時,手里火把照亮了整個地下酒窖。十二壇百年陳釀被推倒,琥珀色的液體漫過沈明燭剛畫完的蒸餾裝置圖。
“女誡院的人已到前廳?!彼龑とo沈明燭,“這里頭是姐妹們攢的體己錢,還有……”一件繡滿星圖的肚兜,“紅袖閣歷代花魁傳下的《璇璣圖》,據(jù)說能破譯皇宮密道。”
沈明燭卻走向酒壇,突然將火把擲入酒液。幽藍火焰騰空而起時,她抓起銅盆扣在火上。蒸餾出的液體滴入瓷瓶,散發(fā)出清冽的芬芳。
“記住這個配方。”她將瓷瓶分給妓女們,“酒精消毒法能救你們九成姐妹。”轉身時卻撞進一個玄鐵般冰冷的懷抱。
蕭承凜的龍紋扳指卡在她頸動脈處,觸感像一條蓄勢待發(fā)的毒蛇。沈明燭突然笑了,將最后一瓶酒精拍在他掌心:“陛下若不信科學,不妨試試用這個處理箭傷——比香灰有效十倍?!?/p>
帝王瞳孔驟縮。他昨日獵場受的箭傷,連太醫(yī)都不知曉。
黎明前的菜市口飄著雪。沈明燭被鐵鏈鎖在刑臺上時,看見青鳶帶著十二個妓女跪在第一排。女誡院掌事正在宣讀罪狀:“妖女沈氏妄議陰陽,私授邪術……”
“且慢?!?/p>
清冷嗓音破曉而來。謝無鋒背著青銅劍走上刑臺,劍穗上掛著太醫(yī)院首座的玉牌。當他展開那卷泛黃的《永昌醫(yī)案》時,掌事的臉突然變得慘白。
“諸君可知?!眲偷穆曇粝癯銮实膭?,“當年沉塘的十九位女醫(yī),接生的皇子如今正戴著十二旒冕?”
人群突然騷動。沈明燭看見蕭承凜的儀仗停在三百步外,帝王的手指正摩挲著那個酒精瓷瓶。
“今日不殺她?!敝x無鋒的劍尖劃破自己手掌,血滴在《女誡》殘頁上,“我用師門鐵律換她三年陽壽——若三年內(nèi)女子學堂教不出通曉《黃帝內(nèi)經(jīng)》的女醫(yī),我親自斬她頭顱?!?/p>
刑場一片死寂。沈明燭突然掙斷鐐銬,染血的手指在雪地上畫出一個完美的人體解剖圖。
當?shù)谝豢|陽光照亮心臟位置時,青鳶突然放聲大哭——那圖案與她母親臨終前在牢房地上畫的,分毫不差。
蕭承凜轉身時,腰間的冰晶吊墜徹底裂成兩半。寒冰玉階的預言正在應驗,而他掌心還留著那個酒精瓶。瓶底刻著極小的一行字:青霉素培養(yǎng)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