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謝情就像一尾銀魚翻身投入大海,和何夏一起,讓陳尚再也尋不見蹤跡
于是他怪罪陳郃,說他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廢品。
陳尚開始用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方式折磨陳郃。
他不再打他——暴力太粗俗,不適合用來雕琢一件失敗的作品。
他改用沉默。
每天晚餐,陳尚坐在長桌盡頭,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刀叉碰撞的聲音清脆得像在計數(shù)。陳郃坐在另一端,面前擺著同樣的食物,卻食不知味。
父親從不看他,也從不和他說話,仿佛他只是空氣,是影子,是這棟豪宅里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
偶爾,陳尚會突然開口:
“你母親喜歡喝酒?!?/p>
然后他會倒一杯,推到桌子中央,讓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直到酒液氧化,變得渾濁。
陳郃知道,那是給他的懲罰
——他留不住她,所以不配被看見。
他改用壓迫
陳尚苛刻地要求陳郃所有都要做到完美??荚嚤仨毜谝唬撉俦仨殢椀煤翢o瑕疵,禮儀必須優(yōu)雅得體。
“你母親喜歡優(yōu)秀的孩子?!彼f這話時,嘴角帶著一絲諷刺的笑。
陳郃拼命努力,可無論他做得多好,父親的眼神永遠像在看一個失敗品。
有一次,他拿了全市鋼琴比賽的第一名,興沖沖地跑回家,想把獎杯拿給父親看。
陳尚坐在書房里,頭也不抬地翻著文件,只說了一句:
“但你母親還是更喜歡你那個弟弟,不是嗎?她都不回來看你”
獎杯從陳郃手里滑落,砸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陳尚終于抬頭,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說:
“撿起來?!?/p>
“你母親最討厭東西亂放?!?/p>
六
最后,他改用謝韞。
謝情失蹤的兩年后,陳尚突然帶回來一個消息——謝情要回來了,帶著那個兩歲的私生子?!澳愕艿鼙饶阌懭讼矚g?!标惿姓f這話時,難得對陳郃露出一個微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會比你更像她?!?/p>
哪怕謝韞不是陳尚的兒子,但他還是接受他。只是因為謝情更喜歡謝韞。
陳郃站在樓梯上,看著父親親自指揮傭人布置謝韞的房間,換上新窗簾,擺上昂貴的玩具,甚至——在床頭放了一幅謝情的畫像。
那是他從未得到過的待遇。
陳尚把好不容易回到掌心的謝情放在了一座半山別墅,周圍山林層疊還有保安警衛(wèi),籠中蝶插翅難飛。謝情要求年幼的謝韞待在她身邊。于是陳郃則被遺棄在了陳家老宅。
陳郃去半山別墅看過她幾次,謝情的精神很不好,不愿意同他交流。很多時候陳郃就只能和幾歲的謝韞相處。
***
有一次在半山別墅,他意外的踏進堆滿雜物的閣樓,在樟木箱里找到了謝情的日記本,看日期居然是失蹤在外那兩年的。
陳郃揣揣不安地偷走這本日記,想要剝開母親殘忍的心看看究竟有沒有自己。
***
普羅旺斯的薰衣草香刺痛鼻腔。謝情娟秀的字跡透出那兩年美麗的世界。
【9月25日 小韞在薰衣草田學(xué)步,夏哥說他的笑聲像南法風(fēng)鈴?!?/p>
陳郃對著空氣比劃日期,那正是他被鎖在家族祠堂的日子——陳尚用檀香熏透他每件校服,說要洗去謝情遺傳的“藝術(shù)家的軟弱”。
【4月14日 夏哥給小韞做了藤編搖籃,我們在葡萄架下接吻。月光落進他灰藍色的眼睛,我忽然原諒了全世界?!?/p>
墨水在"全世界"三字上暈開淚痕。陳郃捏皺紙頁,想起4月14日正是他被陳尚關(guān)進地下酒窖的日子。霉味混合著血腥氣的記憶涌來,那夜他蜷縮在橡木桶旁,用玻璃碎片在手臂刻下“媽媽救我?!?/p>
原來他最痛苦的時間,是媽媽人生中最幸福的兩年。
當(dāng)晚,陳郃蜷縮在自己房間里,把臉埋進枕頭。
枕頭濕了。他不知道是自己哭了,還是雨聲太大,滲進了窗戶。
窗外,雷聲轟鳴,像一場遲來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