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的風(fēng)裹著殘陽的溫度,吹過醫(yī)院門口的梧桐樹。
顧魏剛結(jié)束一臺門診,坐進(jìn)車?yán)?,指尖還沒碰到方向盤,手機(jī)就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媽”的名字,他點開藍(lán)牙連接,聲音透過車載音箱傳開,
顧魏“喂,媽。”
顧母“怎么樣啊兒子,在哪兒呢?”
顧母的聲音帶著熟悉的關(guān)切,透過電波傳來。
顧魏“剛下班,正準(zhǔn)備回家。”
顧魏發(fā)動汽車,匯入晚高峰的車流里,儀表盤的光映在他臉上,神色平靜。
顧母“正好,媽跟你說個事,你幫個忙?!?/p>
顧母的語氣頓了頓,繼續(xù)看看,
顧母“我們老同事家的女兒,”
顧母“有慢性胃病好些年了,一直沒找著靠譜的專家咨詢。”
顧母“你不是消化科的嘛,”
顧母“明天抽個空跟她見個面,喝杯咖啡聊聊?”
顧母“也不用太正式,就當(dāng)幫個忙?!?/p>
顧魏的目光掃過前方的紅綠燈,綠燈亮起時輕輕踩下油門,
顧魏“好,我知道了?!?/p>
沒有多余的話,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掛了電話,車廂里重新安靜下來,只有發(fā)動機(jī)的輕微聲響。
顧魏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林嶼笙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又很快壓了下去。
車子駛?cè)胄^(qū)地下車庫,顧魏停好車,拎著早上從醫(yī)院帶回來的文件袋上樓。
打開家門時,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沉了大半,客廳里只開了盞落地?zé)?,暖黃的光打在沙發(fā)上,顯得有些空曠。
他把文件袋放在玄關(guān)柜上,徑直走到沙發(fā)邊坐下,隨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調(diào)到紀(jì)錄片頻道,屏幕上正播放著深海生物,他卻一個字也沒看進(jìn)去。
茶幾上放著手機(jī),屏幕亮著,顧魏的目光時不時飄過去,又很快移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fā)扶手。
他看了眼時間,晚上七點十五分,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刻鐘。
林嶼笙還沒到,也沒發(fā)來消息。
身后的餐桌上,放著一個印著“養(yǎng)生湯館”logo的保溫袋,是他下班路上特意繞路買的,知道林嶼笙練琴耗體力,想著讓她喝口熱湯。
可現(xiàn)在,保溫袋安安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他懸著的心,落不下來。
顧魏坐不住了,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指尖按了按眉心。
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畫面,林嶼笙和邵江湊在譜架前討論樂譜,邵江幫她調(diào)整琴弓的姿勢,兩人因為某個音符的處理相視而笑……那些畫面像針一樣扎在心里,讓他莫名煩躁。
他騰地一下站起身,抓起茶幾上的手機(jī),指尖飛快地?fù)芡謳Z笙的號碼。
聽筒里傳來的卻只有機(jī)械的提示音: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顧魏皺著眉掛了電話,把手機(jī)扔回茶幾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落地?zé)舻墓庠趬ι贤断滤獠降挠白?,一圈又一圈?/p>
他在客廳里來來回回走了幾十圈,每走一步,心里的焦躁就多一分,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連紀(jì)錄片里的解說聲都變得刺耳。
與此同時,樓下的樓道里,林嶼笙背著琴盒,一路狂奔上來。
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晚上九點四十五分,額頭上滿是汗,喘著粗氣停在顧魏家門口。
她先貼著門聽了聽里面的動靜,又快速瞥了眼對面自家的門,確認(rèn)沒人后,才輕輕敲了敲門,聲音壓得很低,
林嶼笙“顧醫(yī)生?”
門幾乎是立刻就開了。
顧魏站在門后,身上還穿著白天的襯衫,領(lǐng)口微敞,眼底帶著明顯的疲憊和不易察覺的急切。
林嶼笙來不及多說,趕緊溜了進(jìn)去,反手帶上門。
林嶼笙“那個……本來能早點結(jié)束的?!?/p>
林嶼笙放下琴盒,轉(zhuǎn)過身,對上顧魏的目光,趕緊解釋,
林嶼笙“老師臨時提了好多修改意見,我和學(xué)長一直討論到現(xiàn)在?!?/p>
林嶼笙“想給你打電話的,可手機(jī)沒電了,”
林嶼笙“剛才在樓下借便利店的插座充了點電才上來……”
她聲音越來越小,帶著點可憐巴巴的意味,像做錯事的孩子。
顧魏看著她滿頭的汗,還有微微泛紅的臉頰,心里的焦躁瞬間被揉軟了,他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
顧魏“吃晚飯了嗎?”
林嶼笙“啊……還沒顧上?!?/p>
林嶼笙摸了摸肚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顧魏“我打包了湯,應(yīng)該還沒涼,喝一點?!?/p>
顧魏指了指餐桌上的保溫袋,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林嶼笙“顧醫(yī)生,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嶼笙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跑向餐桌,伸手就要去拿保溫袋,
林嶼笙“我來我來!給我個將功補過的機(jī)會!”
顧魏看著她雀躍的樣子,忍不住失笑,伸手接過她放在地上的琴盒和包,走到沙發(fā)邊放好。
等他回頭時,林嶼笙已經(jīng)把保溫袋打開,正小心翼翼地把兩份湯取出來,又拆開餐具,擺放得整整齊齊。
她從湯館送的小料包里拿出香菜和蔥花,一股腦全撒進(jìn)了兩份湯里,綠色的碎末飄在奶白色的湯面上,格外顯眼。
顧魏走過去,看到湯里的香菜,表情瞬間僵硬了一秒。
林嶼笙正忙著遞勺子,沒注意到他的異樣,笑著把勺子塞到他手里,
林嶼笙“借花獻(xiàn)佛,顧醫(yī)生請!”
顧魏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無奈地點點頭,接過勺子,他深吸一口氣,在林嶼笙的注視下,舀了一勺湯送到嘴邊,硬頂著香菜的味道咽了下去。
林嶼笙這才端起自己的湯,喝了一口,眼睛彎成了月牙,
林嶼笙“嗯!果然好喝,還是熱的呢!”
顧魏看著她的笑容,也跟著淡淡笑了笑,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
就在這時,林嶼笙放在桌角的手機(jī)突然響了一聲,是短信提示音,她放下勺子,拿起手機(jī)一看,是邵江發(fā)來的,立刻低頭回復(fù)。
顧魏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機(jī)屏幕上,看到“邵江”兩個字,剛才還帶著暖意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顧魏“是邵江嗎?”
顧魏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在意。
林嶼笙“嗯對啊?!?/p>
林嶼笙一邊快速打字,一邊隨口回答,
林嶼笙“學(xué)長說我剛才走太急,沒來得及跟我說,”
林嶼笙“他昨天晚上去爵士餐廳演出了,”
林嶼笙“老夏他們都很想我,說要一起約飯呢。”
顧魏“上次和你一起去聽演奏會的那些人?”
顧魏握著勺子的手緊了緊,指尖泛白。
林嶼笙“對呀!”
林嶼笙抬起頭,臉上滿是開心,
林嶼笙“下次有機(jī)會介紹你們認(rèn)識,他們?nèi)硕汲玫?,?/p>
林嶼笙“我真的很喜歡和他們一起玩!”
顧魏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悶的,連湯的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林嶼笙沒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還在低頭發(fā)語音,聲音輕快,
林嶼笙“越南菜就算了吧,”
林嶼笙“邵江學(xué)長連牙膏都用不了薄荷的,吃不了辣的……”
顧魏頓時覺得湯喝不下去了,放下了勺子,見狀,林嶼笙看過來,面露疑惑,
林嶼笙“顧醫(yī)生,怎么了?”
顧魏語氣有些硬邦邦的開口,
顧魏“其實我不吃香菜?!?/p>
林嶼笙發(fā)語音的動作一頓,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錯愕,
林嶼笙“?。课?、我不知道……”
她趕緊拿起勺子,
林嶼笙“我?guī)湍闾舫鰜恚 ?/p>
顧魏“不用了。”
顧魏放下勺子,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見林嶼笙的表情瞬間垮了下去,又有些心軟,放緩了語調(diào),
顧魏“我不是很餓?!?/p>
他頓了頓,轉(zhuǎn)移話題,
顧魏“你明天…也還是要練一天嗎?”
林嶼笙見他不再提香菜的事,松了口氣,趕緊點頭,
林嶼笙“嗯!不光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都要練!”
林嶼笙“我和學(xué)長得一直奮戰(zhàn)到表演前最后一秒。”
顧魏沒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他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臉色抑制不住地難看。
林嶼笙說著說著,也察覺到了不對,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停了下來,她惴惴不安地看了顧魏一眼,又仔細(xì)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林嶼笙“顧醫(yī)生!”
林嶼笙眼睛瞪得圓圓的,語氣里滿是興奮,
林嶼笙“你是不是吃醋了!”
顧魏的臉?biāo)查g黑了下來,想都沒想就否認(rèn),
顧魏“沒有。”
林嶼笙“真的?”
林嶼笙湊上前一步,眼神里滿是懷疑,
林嶼笙“你剛才看我跟學(xué)長發(fā)消息,”
林嶼笙“還有我說要介紹他們給你認(rèn)識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顧魏被她問得有些慌亂,趕緊咳嗽一聲,故作鎮(zhèn)定地移開目光,
顧魏“我吃什么醋?都說過了,你為演奏會練習(xí)是正事,”
顧魏“對你的前程有好處,我怎么會這么幼稚。”
林嶼笙臉上的興奮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失望,
林嶼笙“哦……我就知道?!?/p>
她低下頭,重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著湯,沒再說話。
顧魏看著她失落的樣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站起身,聲音有些生硬,
顧魏“很晚了,”
顧魏“你吃完就快回家吧,一會林老師該著急找你了?!?/p>
林嶼笙默默地點了點頭,沒再反駁。
顧魏轉(zhuǎn)身走進(jìn)書房,隨手拿起桌上的文件,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
他靠在書桌邊,對自己恨鐵不成鋼,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卻偏偏說不出口;看到她失落,又心疼得不行,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冷冰冰的催促,他無奈地扶了扶額,臉上滿是復(fù)雜的神色。
直到聽到客廳門關(guān)上的聲音,顧魏才從書房里走出來。
餐桌上還放著沒喝完的湯,林嶼笙的那份幾乎見了底,他的那份還剩下大半,綠色的香菜末在湯里飄著,格外刺眼。
洗漱完躺在床上,顧魏翻來覆去睡不著。
林嶼笙興奮地說要介紹朋友給他認(rèn)識的樣子,她低頭給邵江發(fā)消息的樣子,還有她失望地低下頭喝湯的樣子,一遍遍在他腦海里閃過。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心里像被貓抓一樣,亂糟糟的,連窗外的月光都顯得格外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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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