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幾日前伊雪將食補單子給平兒之后，王熙鳳就征得了賈母同意獲得協(xié)理寧國府的權(quán)利，開始忙于著手調(diào)查……

細(xì)雨淅淅瀝瀝地打在屋檐上，滴落在猩紅斗篷的絨面上。王熙鳳挽著平兒的手，穿過垂花門時微微側(cè)頭，望向?qū)巼吒呗N起的飛檐，那嘲風(fēng)獸的影子在雨霧中顯得模糊而詭異?！班汀钡匾宦曒p笑從她唇邊溢出：“前些日子還說這寧府的蓮花根莖泡在血水里，如今我倒要瞧瞧，這潭水到底有多渾。”

正房內(nèi)藥香裊裊，秦可卿倚在金線蟒引枕上，目光呆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紅痕。簾外驟然映入一抹石榴紅裙角，她慌忙想撐起身子，卻被一只冰涼卻有力的手按住。

“可卿啊，”王熙鳳的聲音帶著幾分譏誚與憐惜，“你這般作踐自己，豈不是正中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的下懷？”話音未落，她指尖輕輕拂過秦可卿的腕間，那一道道新舊交錯的痕跡顯出幾分刺目的血色。

平兒早已端來青瓷碗，琥珀般的湯羹泛著瑩潤光澤，溫?zé)岬臍庀⒃诳諝庵猩㈤_。

“茯苓最是養(yǎng)人，偏這府里的廚子蠢笨得很?！蓖跷貘P舀起一勺，低頭吹了吹，語氣淡淡的，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堅決，“這是我讓平兒盯著小廚房現(xiàn)熬的，你嘗嘗火候?！鼻乜汕浜瑴I咽下一口湯，抬眸時恰好瞥見平兒腰間掛著的荷包。

王熙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好精巧的翡翠墜子，倒是讓我想起那年珍大嫂子生辰，某人獻(xiàn)寶似的捧來一匣子南洋珠，嘖嘖，真是光彩奪目呢?！?/p>

夜深時，暖閣內(nèi)燭火搖曳，王熙鳳斜倚在炕上翻閱賬冊，指尖不時叩擊桌面發(fā)出“嗒嗒”的輕響。平兒剪著燈花，低聲說道：“今日問了茄官，她說尤氏上月十五在祠堂跪了半宿，銀蝶兒提過珍大爺最近突然關(guān)心起蓉大奶奶燕窩的成色?！?/p>

“啪”地一聲，羊角燈爆了燈花，映得王熙鳳眉眼愈發(fā)森然。“蓉哥兒自己都不管自己的媳婦，他這個公公倒操心得緊！”她冷哼一聲，將賬冊重重丟在桌上。

雨聲敲打著窗外芭蕉，王熙鳳忽然憶起賈蓉舉薦秦鐘時閃爍的眼神。那日少年腰間別著蓮紋玉佩，言辭懇切地請求讓她幫忙讓秦鐘進(jìn)賈府學(xué)堂，說是為讓秦可卿安心養(yǎng)病。當(dāng)時覺得合情合理，便默許了，如今再回想，那玉佩上暗刻的“珍”字，竟藏著這樣一層深意——果然是好算計！

翌日午后，茄官跪在青磚地上，鬢發(fā)散亂，原本戴在頭上的鎏金蝴蝶簪此刻正被王熙鳳捏在掌心細(xì)細(xì)把玩。

“這簪子成色倒是新鮮，”王熙鳳指尖摩挲著簪尾的蓮花紋，語氣淡漠，“前兒聽銀庫吳新登家的說，珍大嫂子打這件首飾的銀子，走的可是蓉大奶奶的藥錢賬？”

平兒適時遞上賬簿，低聲補充：“上月寧國府支了五十兩打頭面，單子上只記著說是給蓉大奶奶養(yǎng)病用的?！?/p>

燭火搖曳，映得茄官鼻尖沁出細(xì)密汗珠，她攥緊衣角，聲音顫顫，“那日我家奶奶從祠堂回來就咳血，珍大爺命人把白玉觀音挪去蓉大奶奶那兒沖喜，然后拿了那五十兩銀子給我家奶奶……”

“沖喜？”王熙鳳冷笑一聲，“我怎記得那觀音是老太爺在世時，專為求嫡孫供奉的？這種東西也能隨意拿去沖喜？你莫非真當(dāng)奶奶我是個傻子？”

“茄官不敢騙奶奶！”茄官哭得嗓音都啞了幾分，“當(dāng)時我家奶奶也這么勸過，可珍老爺根本不聽！”

“姑且信你，到時候我自會去問你家奶奶的話?！蓖跷貘P瞇了瞇眼，指尖忽地戳向賬本某處，“我再問你，正月藥房支了五兩血燕，可寧府月庫里統(tǒng)共只剩三兩——余下的二兩，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個……茄官不知?！鼻压龠B連搖頭，“向來這些事都是銀蝶兒管著?！?/p>

王熙鳳眉間籠上一層陰翳，心中暗忖：寧府真是亂成一鍋粥，彼此護(hù)著對方胡鬧，竟沒有一個人能真心為寧府撐起一片天。她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罷了，起來吧。你先回去，把銀蝶兒叫來?！鼻压俾劼暶牧藗€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