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合上賬本時，指尖輕輕一壓，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她揉了揉眉心，那里因長時間盯著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而隱隱發(fā)酸。

連日來的瑣事總算告一段落，屋內(nèi)靜謐得連窗外飄落的樹葉聲都清晰可聞。她忽然想起前些時日遇見的那個含悅姑娘，那談吐、那舉止，無不透著一股難得的從容與得體，真叫人念念不忘。

“平兒--”王熙鳳懶懶地喚了一聲，尾音拖長，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一縷倦意，“去請含悅姑娘明日來府上坐坐?！?/p>

“是!”平兒答應得利索，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是!”平兒答應得利索，轉(zhuǎn)身快步離開。王熙鳳的目光轉(zhuǎn)向窗外，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云霞被染成了一片朦朧的橘紅。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賈府這么大，熱鬧歸熱鬧，可真正能讓她覺得有趣的人卻少之又少。而那含悅，倒是解悶的好人選。

次日晌午，陽光透過花廳的窗欞灑進來，在地上鋪開一片斑駁的光影。含悅?cè)缂s而至，穿著一襲淡青色羅裙，發(fā)間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樸素中帶著幾分清雅的味道。王熙鳳瞧著她的裝束，心中暗暗點頭，這女子果然是個懂分寸的人。

“含悅見過二奶奶?！焙瑦偽⑽⒏Ｉ?，聲音柔軟如泉水淌過石縫，讓人聽著就舒坦。

“喲，快別多禮了!”王熙鳳笑著伸手扶住她，動作自然又熟稔，仿佛兩人已相識多年，“今日請你來，就是想跟你說些閑話，也好讓我這乏味的日子添點趣兒?！?/p>

兩人在花廳里落座，丫鬟端上茶盞，裊裊熱氣升騰開來，夾雜著龍井特有的清香。含悅拿起茶杯，輕啜一口，唇邊隨即漾開一抹淺笑，語氣輕巧地說:“好茶啊，這雨前龍井的氣息清冽甘醇，怕是宮里的貢品吧?”

王熙鳳眸光一閃，眼底劃過一抹意外，“你倒是個識貨的。”

“從前在……一些場合見過世面?！焙瑦偼ｎD了一下，語氣平緩，三言兩語便將自己略帶神秘的過往輕描淡寫地帶過，讓人無從追問。

從茶道聊到詩詞，再由女紅談到如今風靡京城的新款衣裳樣式，含悅談吐間既有閨秀的端莊溫婉，又藏著幾分靈動鮮活，讓人不自覺便生出親近之意。日頭一點點西移，時間在她們的交談中悄然溜走。

“時候不早了，我該告辭了?！焙瑦偩従徠鹕?，姿態(tài)優(yōu)雅，行禮時垂下的睫毛像蝴蝶振翅般微微顫動。

王熙鳳意外地感到一絲不舍，“改日再來坐坐?！?/p>

含悅眉眼彎彎，笑意淺淺，“一定?！?/p>

就在她轉(zhuǎn)身準備離去時，賈璉恰好從院外回來。兩人在門口猝不及防打了個照面。賈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中的折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院中格外刺耳。

“你們認識?”王熙鳳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平靜得聽不出情緒波動，卻帶著幾不可察的鋒芒。

賈璉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額頭沁出一層冷汗，張了張嘴，卻遲遲沒能吐出一句話。含悅卻神色自若，主動福了一禮，語氣溫柔且疏離，“想來這位便是璉二爺吧?有二奶奶這樣賢惠的夫人，真是您的福氣呢?！?/p>

言罷，她再次向王熙鳳行禮，然后邁著穩(wěn)重的步伐離開了賈府。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賈璉才慌忙彎腰撿起折扇，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姑娘是誰?倒是機靈得很。”

王熙鳳瞇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個朋友罷了。”

等賈璉走遠后，王熙鳳臉上的笑意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莫測的神色。她喚來心腹小廝，附耳低語了幾句，聲音壓得極低，猶如一陣掠過水面的冷風，悄無聲息卻又寒意徹骨。